北京晚报:佛学院的学僧们
作者: 来源: 更新时间:2012年05月15日
清晨,学僧们从法源寺穿过一扇小门到一墙之隔的佛学院上课
学僧们在专心上课
是到复旦读研还是到庙里出家?佛慧在参加了河北柏林禅寺一个短期夏令营后,没犹豫就选择了后者。佛慧师父是典型的江南人,瘦高个清秀斯文,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穿着僧衣,也脱不去学生的本色。在出家前,这位南京大学新闻系的毕业生,刚刚考取了复旦大学研究生,柏林禅寺之行改变了他的人生,“就是在柏林禅寺,我突然感到寺庙才是我应该去的地方,那里有我的书房,我可以安静地读书了……”想安静读书的佛慧没有到复旦报到,而是选择剃度出家,并一步步走进了中国佛学院大门。现在,25岁的佛慧师父是中国佛学院2011级学生。
中国佛学院与法源寺毗邻,与其说只是一墙之隔,还不如说它就是法源寺的一部分。法源寺位于原宣武区南横西街路北胡同里,不像很多寺庙香客如云,“香火不旺”的法源寺因为幽静而显得肃穆。西面的中国佛学院大门右侧挂着的校牌很不显眼,从门前的胡同经过,如果不留神,甚至都会错过。这倒像是应了佛家对简朴的尊崇。与其他大学相比,佛学院小了些,一幢教学楼和楼前的一个小院就是它的全部。早晨7点多时,一位穿着黄色僧袍的学僧在教学楼前不大的小院大声朗读英语,佛学院副院长兼教务长宗性法师说,很多学僧都非常用功,每天早晨都有学僧在院里读英语或日语,这位学僧天天如此,已坚持了很长时间。说是“很多”,其实佛学院的学生也不过百人左右,佛学院设有本科和研究生班,本科班隔年招生,每次招一个班四五十人,如今在读的研究生有9名。
入学考试难过高考
能到佛学院读书的学僧都不简单,他们由全国各大寺庙或佛协推荐,之后这些18岁至29岁的优秀僧人还将面临相当严格的入学考试,“严格”意味着考题难和录取率低。
佛学院入学考试要考语文(主要是古代汉语)、历史、地理、英语、佛学和宗教功课。
“考试最大的难度是没有考试范围,就说史地,什么都考,我们复习时,只能看看上一届的考题,考过的就不看,或少看点。”静妙师父跟佛慧师父是同班,都是去年考上的佛学院,2011届一共招收了42名学生,当时有180名考生报考。
佛慧可以说是考试的高手,从南大一直考到复旦,但佛学院的考试还是把他给镇了,“佛学院入学的比例大约是4比1至5比1,比高考难。我出家前在南京大学新闻系上学,当年全国高考,我在的江苏省本科录取比例是2比1,大学毕业后,我又考取了上海复旦大学西方哲学系研究生,但两次考试跟考佛学院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佛慧印象最深的是英语考试,他觉得比普通高考难多了。佛慧在南大读本科时就过了英语六级,考佛学院时,复习了四级的单词量,又看了六级以内的语法。本以为考试没问题,可答完卷却感觉一点底也没有。最后一道英译汉,考的是一段佛家故事,内容出自禅宗典籍《景德传灯录》里的一段句子,我觉得是流水的意思,可考完了与同学一对,竟对出了四种答案,谁也不知道哪个是正确的,而正确答案好像是竹子刺破天空。你说当时大家在理解上的差别有多大。
佛慧师父对当初考完之后的忐忑不安记忆犹新,这种心情与当年高考大相径庭,“当年高考很轻松,考完试不久我就出去旅游了,还是妈妈打电话告诉我考上了南京大学。可这次考佛学院,由于比较向往去北京的学习机缘,考完试就一直没有出门,待在房间看书、念佛、自修,希望佛陀能够慈悲满愿。等到录取消息的第二天,我就跟另外一位师兄结伴去栖霞山朝拜祖庭了,真是轻松了许多。”
静妙师父说自己英语不好,但可能是因为英语考试太难,所以对大家的总分影响也不大,因为所有考生中,及格的没有几个。原因很简单,光懂英语,不懂佛经,仅懂佛经,不会英语,都不会答对。重要的是自己很幸运踏进了佛学院的大门。
入学门槛很高,学生综合素质自然也不错,2011级像佛慧这样读过大学的学僧也不少,亦乐师父是四川大学研究生毕业。教务长宗性法师说,能进佛学院学习的学生大多都是为了潜心研究、修行佛法,并不是仅仅为了拿个文凭,他们很多人的想法与世俗社会还是有区别的。学僧学习四年毕业后,虽有不同的选择,一些人会回到寺庙,也有一些被公派出国留学,比如到英国剑桥或者日本的大学继续学习,不管怎么样,大家的目标都是一致的,那就是研究和弘扬佛法。
学僧们的一天
与普通大学生一样,学僧们每周一至周五上课,上下午都有课。不同的是,他们起得很早——早晨5时30分,法源寺内清脆的板声响起,住在法源寺大殿东侧的佛学院学僧们就该起床了。
简单的洗漱后,随着钟鼓声,学僧走进大殿开始一天的功课。佛慧师父介绍,“6点到7点的早殿(早课)是绝不能少的,每天如此,这是学僧与学生的根本区别,是僧人必要的功课。”做完早课,走出大殿的学僧们,来到五观堂过早堂(吃早餐),堂内很整洁,一排排的木制长条餐桌错落有致,90多名学僧们坐好后,开始行堂。在寺庙里,绝对禁止浪费,所以学僧们都是吃多少,取多少。两个蔬菜,还有粥和馒头。早堂时虽然僧人很多,但很安静,没有交头接耳。吃完早餐的僧人放好餐具后静静地退出五观堂。学僧们有条不紊地行走在宁静的古寺中,僧衣的黄色和灰色、树叶的绿色,在朝阳下格外醒目,初夏清晨的法源寺里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过堂后,学僧们开始为上课做准备,法源寺与西侧的中国佛学院教学楼有一道小门连接,学僧们每天都从小门穿过到教室上课。
佛学院虽然不大,唯一的一幢教学楼却很有特色,这幢中式仿古建筑分地上和地下两层,一层是一条回字形环廊,东西两侧都是教室,两个本科班的学生分别在那里上课,教室里非常整洁。从教室往北走是图书馆,这个图书馆可非同一般,是全国最大的佛学图书馆,藏有几十万册的佛学书籍。环廊中间是个天井,可以看到楼下的开放大阅览室,一排排书柜里塞满了佛经和典籍。地下一层的南侧是大会议室。平时,学生们在这里开会,或邀请清华、北大的教授们来这里讲诗歌、古汉语等课程。不过,这些课都是安排在晚上课余时间。
教务长宗性法师说,学僧们一个学年要学十几门课,四个学年下来,要学四五十门课程。课程的内容很多,在2011级的教室里,一张课程表排得满满的,除了外语、历史、古代汉语等常规课,学僧们还要学书法,特别是佛教史、唯识等佛学课。而时政课也是必修,佛慧师父说,时政内容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宗教法律法规,另一部分就是时事了。
记者来到佛学院的那天是星期三,正好有宗性法师的课。早上8点,坐在后排的学僧摇响了铜铃,宗性法师随着铃声走进教室。今天的第一节课他要给学僧们讲唯识学(类似于哲学、心理学,由唐代高僧玄奘去印度学习并传入中国)。讲课的内容是《净化与八识》……
佛学院的课堂与普通的大学课堂差不多,不同的是,由于是专属教室,每位学僧的坐位也是他专有的小天地,木制的课桌上整齐地摆满了各种学习书籍,有的学僧桌上的书码得有一尺多高。开讲前的仪式也与普通学校类似,全体起立向老师问候,只不过大家嘴里念的是“阿弥陀佛”。教学是用普通的黑板与电化教学相结合。宗性法师把讲义用幻灯片一一地演示出来,需要进一步解释时,他就用粉笔把精要之处写在黑板上。
讲课内容涉及不少佛理,缺少佛学知识要听懂实在不易,不过宗性法师讲课算是深入浅出,他反复提到“心里装着他人,才是佛的精神”让人印象深刻,社会上号召奉献的口号不少,倒不如“心里装着他人”简单几个字来得生动实在。
宗性法师显然是一位受学生喜欢的老师,因为快期中考试了,学僧们趁着老师高兴,便开起玩笑来,问道:期中考什么呀,难不难?
宗性法师笑了笑,随即像单口相声一样,说出了一连串半个学期学过的课程纲要。并对学僧们说,考试内容就在其中,学了当然就不难。一句话引得学僧们笑了起来。
一个半小时的课,生动有趣。学僧们评价宗性法师讲课总是声情并茂。
“只是由于有你们(记者)的听课,所以宗性法师的课讲得比平时拘谨了一些。如果在平时,他还会讲一些戒律,因为这一部分在一般情况下是不向世人展示的,所以今天的课上他没有提到。”佛慧师父说。
在课间,佛慧进一步解释道:戒律对于僧人非常重要,其中 “杀、盗、淫、妄、酒”五大戒律世人都知道。相传,佛祖涅槃前,其弟子去问他:您在世时我们以您为师,您走了我们该怎么办?佛说:以戒为师。
中午11时30分,急促的叫香响起,下课的学僧回到房间穿上海青,有秩序地走入五观堂过堂了(午餐),僧人们吃得很简单,土豆、茄子等四个菜,加上一个萝卜汤,主食有米饭和饼。过堂前需要念经,过堂时依然很安静。过堂后,学僧们可以休息一个小时,有的在宿舍里看书,有的打坐念经,有的躺一会儿。
下午3时40分,一天的课程结束了,学僧们马上回到宿舍换好袈裟,来到大殿上。16时,他们要准时晚殿(晚课,念经),晚殿要持续一个小时才结束。
僧人们有午后不食的习惯,所以晚殿后,他们不吃晚饭,学僧们自己安排。到19时30分,他们要回到教学楼进行自修,自修的时间是一个小时,从周一到周五自修的内容也不同,分别是禅修、中国佛学史、图书馆、天台学、图书馆。晚上8时30分以后,学僧们就可以自由安排了。宗性法师说,有的学僧很用功,每天要读书到深夜。
书可以说是学僧们最大的花销,如今,每位学僧一个月有100多元的补助,平时的法事活动,还会有一些收入,学僧生活简单,日常生活开销很少,大家都把大部分的钱用来买书了。学僧们的课余也有自己不同的喜好,2009届班长合文师父说,有的人利用周末学古琴,有的学茶道,有的逛书店,有的泡图书馆,大家的学习兴趣很广泛。
在中国佛学院,学僧请假很难,一般没有特殊原因是不准假的。而且,学僧们也很少请假,即便生了病都会坚持上课,实在病得重了一点,请假也只是请早晚殿的假,他们怕落课后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