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论》破邪方法研究
内容提要:《百论》是提婆匡正教、摧外道、表宗极、显中道的代表著作,提婆被三论宗尊为西天之二祖,继承释迦、文殊、马鸣、龙树之学,其《百论》被中国三论宗祖师列为立宗之作,与龙树的《中论》、《十二门论》齐肩并称为“三论”。主要论述大乘佛教的空性、无我等至理,破斥数论、胜论等外道的执见,显示缘起性空的正宗。提婆的出世申斥了佛教正义,是为了众生能够正确悟入佛之知见,救度众生出离沉沦,趣向涅槃;归纳为四句就是:破邪申正,护持正法;匡扶正教,拯救众生。众生迷惑不悟,唯有破除迷执,才能显现真谛;只有破除虚妄迷执和邪见分别,才能够使众生悟入诸法实性。《百论》是破众生邪见而通向圣道之要道,是打开如来真谛的妙术,是破邪显正的法门。
关键词:破邪方法 空宗 缘起性空 破邪申正
作 者:中国佛学院法师
古今成办大事者,无不具备智慧的知觉和娴熟的技巧。驾驭人生身心的困扰和无边的烦恼,需要善巧方便的智慧,所以提婆在《百论》的破邪方法之中明显继承了“缘起性空”的宗旨。为使众生悟入缘起性空之中道,提婆继承佛陀的方法,启用权实二智为用宗,采用破邪显正的技巧,以“无所得正观”为旨归,开示演绎中道的实相。
一、提婆与《百论》
《百论》是提婆面对异学,运用善巧智慧,临时随机应变,折破邪计的作品。正如《三论玄义》所说:“提婆菩萨震论鼓于王庭,九十六师一时云集,各建名理,立无方论。提婆面折邪师,后还闲林,撰集当时之言,以为《百论》”[1]。可见提婆的《百论》并不是先有预计撰写的著作,而是临时机智,对缘斥病而编成的论著。
提婆是古印度中观学派创始人龙树的谪传弟子,本是南天竺人,为婆罗门种族,即当时的师子国人(今斯里兰卡)。在佛灭后八百年中出世(约公元3世纪时期),出家后,秉承龙树风范,凛然肃物,辨才绝伦,名扬五印,把龙树所传的法门在古印度发扬光大。提婆所作的《百论》就是记录他弘法利生的写照,也是当时与外道对面辨论的结果。《百论》以偈颂为称,有《经百论》、《百字论》、《四百论》三种不同:(一)《经百论》,也叫《百论经》,以三十二个字为一个偈颂,有一百个偈颂,共二十品,每品五颂,此一百颂文上契佛理,下契众缘,如同佛经,所以称为《百论经》;(二)《百字论》又名《字百论》,是提婆在临终前用血写成的一百个字,此《百字论》综合了《经百论》和《四百论》的精华,故称为《百字论》;(三)《四百论》,因为有四百个偈颂而得名,全论有十六品,每品二十五颂,共计四百颂,故称为《四百论》。此三部论皆以数字立名,皆有“百”字,因此皆称为《百论》,玄奘大师认为“百”是“为欲显多,非谓实数有百”。[2]
由此,也可以说:《百论》是提婆一生弘法的思想结晶,代表着他对中观法门的理解与行持。因为提婆出世于佛灭后八百年间,正值正法之末、像法之初期,佛教处于纷乱时期,外道猖獗,大乘佛教人才空泛,佛教性命垂危,部派分裂各持已见、相互排斥,提婆以善巧方便破斥外道之邪见谬理,申说佛教中观正理,故造有《百论》住世。所以,僧肇大师在《百论序》中评价说:“仰慨圣教之陵迟,俯悼群迷之纵惑,将远拯沉沦,故作斯论。所以防正闲邪,大明于宗极旨矣”。[3]说明提婆造《百论》向上看:慨叹圣教的衰頽;向下看:悲愍众生的迷惑、邪见和烦恼。为了护持正法,清除邪见,拯救轮回流转于恶趣之中的众生,发无生之妙心,励匡扶正教之大志,而作《百论》以表宗极。
二、提婆《百论》中破邪方法之宗旨
提婆被三论宗尊为西天之二祖,继承释迦、文殊、马鸣、龙树之学,其《百论》被中国三论宗祖师列为立宗之作,与龙树的《中论》、《十二门论》齐肩并称为“三论”。《百论》也是古印度佛教中观学派的主要论典,主要论述大乘佛教的空性、无我等至理,破斥数论、胜论等外道的执见,显示缘起性空的正宗。提婆出世申斥佛教正义,救度众生,出离沉沦,趣向涅槃。可以将其事迹归纳为四句话:破邪申正,护持正法;匡扶正教,拯救众生。
世间没有办不成的事,出世间没有修不成的道。办事、修道都离不开觉知的观照,古今成办大事者,无不具备智慧的知觉和娴熟的技巧。驾驭人生身心的困扰和无边的烦恼,需要善巧方便的智慧,所以《百论》的破邪方法之中明显继承了“缘起性空”的宗旨。三论宗又称为“空宗”,三论宗的集大成者嘉祥大师认为三论的论证方法都是建立在“缘起性空”的基础上。如《百论疏》中说:“若破因緣,即破空義,亦破中假。故一切俱破……申佛法因緣、因果宛然即畢竟空”。[4]近代学者郭朋在《隋唐佛教》中也说“一切皆空”是三论宗佛学的主要思想。[5]韩廷杰在《三论玄义校释》序中也说:三论宗的基本理论之一是“一切皆空”。[6]从中可以看出“一切皆空”确为空宗佛学理论的特色,而且一切皆空的理论是建立在缘起的基础上的。
所谓缘起,缘是因缘,起是生起,因是主要条件,缘是助缘。主要条件的因,必须有“缘”的帮助才能生起,故曰缘起。例如一粒豆种,必须藉水土、阳光、人工、肥料等缘,才能抽芽、开花、结果。若将豆种始终放在仓库里,终究不过还是一粒种子而已,这说明“缘”的作用是很重要的。三论宗认为诸法无不是由种种因缘的关系结合而成,一切随因缘聚而生,随因缘散而灭,完全受着因缘所支配,这显示了缘起的诸法,其本身就没有独立的自体。反之,诸法若有其独立的自体,那就不须从众缘而有。事实上:宇宙间没有一法不是从缘而有的,所以诸法常住、独立的自性是不可得的,所以叫做“性空”。且性空不是另有一个实体,即是缘起现象的当体性空。说明空并非虚无,只是无自性。
这缘起无自性的空义贯穿般若中观三论学方法论的始终,所以说缘起性空是《百论》方法论一贯所依的宗旨。如《十二门论疏》卷一说:
因缘义总,为佛法大宗,迷因缘一切皆迷,悟因缘则无法不悟。[7]
关中旧释云:因缘者,盖是万劫之统号,造极之所由,所由即彰,则虚宗可阶。统号既显则起作易泯。是以作者标为题首演而破之,演而破之非唯断常斯寂,亦乃教无不通。[8]
《中观论疏》也说:
以生死涅槃凡圣解惑皆是假名相待,无有自性称为因缘义,故因缘义总。又九十六种术非因缘义,以对外道非因缘义明一切佛法皆是因缘义,因缘义总。[9]
说明在般若中观三论学中“因缘”是佛法大宗,是迷悟的关键。且在《十二门论疏》和《中观论疏》中,对“缘起”的说法做了综合的评判,如《十二门论疏》评判说:
一者,但作因名,不作缘名,如六因、十因;二者,但作缘名,不作因名,如四缘、十缘;三者、因缘两说,如十二因缘。众生随名著名,随相著相。[10]
说明因缘可以有各种各样的说法,但不能随名着相。佛说六因、十因、四缘、十缘、十二因缘等,不是为了“因缘”本身,而是为了达到“性空”义。如《中观论疏》中:
问:何故辨此因缘耶?答:亦为释八不义,以万法皆是因缘,无有自性,以无自性是故不生,显于中实,令因中发观。[11]
说明佛说“因缘”的重要性只是在于“因缘”即“无自性”。并在《中论疏》中说明“因缘”的基本内容:
略明因缘凡有三义:一者、因缘是空义,以因缘所生法,即是寂灭性,故知因缘即是空义;二者、因缘是假义,既无自性,故不得言有,空亦复空,故不得言空,为化众生故以假名说,故因缘假义;三者、因缘是中道义,即此因缘,离于二边,故名为中道。[12]
显然般若中观三论学对“因缘”的理解是继承了龙树《中论》“三是偈”的思想,即“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13]说明缘起无自性即是空、即是假、即是中道义,所以说缘起性空是《百论》方法论的总纲——宗旨。
提婆《百论》依“缘起性空”的般若中观正见作为依托,使用破邪显正的遮诠法,显示如来一代教化。“破邪”即是破斥外道的一切邪执邪见,“显正”即是申展如来正教,表示实相正法无住无著、无依无得,所以说提婆在《百论》中依“缘起性空”为理论,以“无所得正观”为旨归,启用权实二智为用宗。为什么说《百论》以权实二智为宗?因为《百论》的产生,主要是提婆菩萨破斥各家外道的理论主张而说的言论。不同于龙树的《中论》、《十二门论》是龙树大士在自己的居住处,思惟、研究外道的理论而写出的论文。《百论》是提婆菩萨在与外道当面对辩,没有思考研究的充分时间,需要头脑的清醒、智慧的辩才,才能使外道屈服,这样必须启用权实二智。《百论》记录着破斥各种外道所吐的言论,提婆的言论所以能有力地摧伏外道,正是由于论主胸中具有甚深的智慧,同时又有权巧方便无碍的辩才,深得般若正观实智,由此实智发生出善巧的方便智,因有此二智,才能摧伏各种外道。也可以说摧伏外道,功由二智。所以一家相传,《百论》以权实二智为宗。如《百论疏》中说:
二智为三世佛父母,如净名云:智度菩萨母,方便以为父;一切众导师,无不由是生。若无智谛,则世出世并坏,斯二若成,则一切皆成。[14]
也就是说要具备善巧方便智和真实无碍智,对外道的思想理论能当机立断予以反驳,因此说《百论》是以二智为宗。《百论》主破外道旁通内教,主张邪尽正自生,言而无当,执而不破。《百论》因破外道而造,所以《百论》以“破邪”为主,但破邪又不离显正,只是偏重于破邪而已,邪尽正自申。所以《百论·序》云:“百论者,蓋是通聖心之津途,开真谛之要论”。[15]说明了《百论》是破众生邪见而通向圣道的必经要道。众生迷惑不悟,《百论》如同灯光照明了黑暗,是打开如来真谛的论典,唯有破除迷执,才能显现真谛;是破邪显正的法门,而且是成佛的要道,是打开如来真谛的论典,只有破除虚妄迷执和邪见分别,才能够使众生悟入诸法实性。所以也可以说:《百论》以缘起性空为宗,以破邪显正为宗,以权实二智为宗,以无所得正观为宗。
三、提婆《百论》中破邪之原则
佛法所以兴出世的因缘就是有邪故有正,邪去正不留。生死、涅槃,真谛、妄想的道理也是这样。因为有了妄想执著的邪知邪见、邪论邪说,产生心游道外的心殆乱了正法,才感得提婆出世,倾倒邪见,发起正观,用大乘佛法破斥邪见,令回邪见而悟入大道。在《百论》中虽破外人,但又自己不立一法,因此《百论》云:“言而无当,破而不执。”[16]言而无当就是破而不执,是论主的言教;无当是无住、无著之异名,无依无得之别称。虽然破外道实无可破,因为外道有执才破,若邪见即除则不需破。原则上,凡是心有所依着就要破除,既然所破即除,能破亦舍,所以说“破如可破”,破可破既去,亦破可破、非破可破四句内外一切不依,亦不见无依,如此踪迹不可得,则无难不通。因此《百论》是破而不执,才能通而无难、圆融亨通。所以说《百论》论破的原则大概可分为总、别两种:
(一)、《百论》论破的总原则,就是批判有所得的邪见,显示大乘中道非空非有之正理——破邪显正;并且是主张破而不立,破邪即是显正。中观三论学认为对事物的四种说法都不适合:“是”为增益(见),表肯定;“非”为减损(见),表否定;“亦是亦非”为相违(见),表双重肯定;“非是非非”是愚痴论,是是而非,表双重否定。此四重意思都不能表达事物的根本意见,也都不能表达事物的真相,所以龙树菩萨选择以“空”来批破——破邪显正。所以说“破邪显正,破而不立”是《百论》论破方法的总原则。如《三论玄义》中说:“论虽有三,义唯二辙,一曰显正,二曰破邪。破邪则下拯沉沦,显正则上弘大法,振领提纲,理唯斯二。”[17]又《大乘玄论》云:“他论有破而复更立,今论唯破而不立。……今论不尔,唯破不立。所以然者,论主出世,唯为破颠倒断常,更无所立。”[18]总的来说,提婆《百论》论破的特色是以破为主,破而不立,继承了寓立于破的破邪方法论。
(二)、《百论》论破的别原则,如《百论疏》中说到破收的不同:
正破外道五种常法,傍破内人五种常义,此则收破二句不同:外道五常但破不收,内道五常有收有破,破能迷之情,收所惑之教。就外道五常复有亦收亦破,望《涅槃经》盗牛之譬,外道偷得常名,不达常义,破其常义,收取常名。就破收中更二句:虚空涅槃亦破亦收,时方微尘唯破不收也。[19]
中观三论学认为从破执不破法的标准,应该由浅至深、循序渐进地引导。如《三论玄义》中提出:
总谈破显,凡有四门:一破不收、二收不破、三亦破亦收、四不破不收。言不会道,破而不收;说必契理,收而不破;学教起迷,亦破亦收,破其能迷之情,收其所惑之教。诸法实相,言忘(亡)虑绝,实无可破,亦无可收,泯上三门,归乎一相,照斯四句,破立皎然。[20]
在这里把破邪显正开为四门:就是说与佛法完全乖离的邪说,与佛法不相应,没有可取之处,就要破而不收;如果所说的道理与佛理相应,那就收而不破;虽然学的是佛教,但是错解经意,这就又破又收,破其错误的见解,收取其所迷的经教;如果从一切皆空的实相之理而言,诸法实相,言亡虑绝,没有什么可破也没有什么可收。前三个只是方便,第四个说一相无相、不破不收才是目的,所以说“泯上三门,归乎一相”才是破显的目的。如果对这四句的意义了解、掌握了,在破显的过程中,对各种见解,就知道该破还是不该破了。《中观论疏》中说:
一者、若三藏所无,众师横造,则弃而不取;二者、若视经圣口,得适化之言,取而不破;三者、学教起迷,得言失意,则破其能迷之情,收其所惑之教;四者若望道门,无所破取。[21]
《大乘玄论》也说:
《三论》破则即不破而破,《释论》收即是不收而收。不破而破,破无所舍,不收而收,收无所取,乃显不破不收、无舍无取,故能善息诸见也。”[22]
由此可知破只是针对邪见、邪说而采取的手段,因为诸法实相无依无得、无取无舍,所以破无所破,只是为了息灭邪见而采取破邪方法。
总之,般若中观三论学提出四门破收料简,最后归结到“不破不收”的“言而无当、破而不执”的境界,表明了自己“无所得”的立场,强调了缘起性空的根本精神。并认为这四句原则是对待一切经论的基本态度,也是论破的妙术所在。如他在《法华游意》中,对当时解释《法华经》旨意的十三家评论时说:
今总观经论,宜开四句不同:一破而不取,二取而不破,三亦取亦破,四不取不破……斯之四句,盖经论之大宗,开道斥病之妙术也,必须采之以贯通众义。[23]
四、提婆《百论》中论破之对象
提婆在《百论》中的破邪方法,是以破邪显正、破而不立为主。那么,他所批破的对象是什么呢?僧肇大师在《百论序》中简洁地归纳为四种:摧破外道,折破小乘,辨南方大乘,解北土二常。吉藏在《三论玄义》中也说:“三论所斥,略辨四宗:一摧外道,二折毗昙,三排成实,四呵大执。”[24]吉藏认为龙树菩萨、提婆菩萨所批破的总括起来不出这四类,这四类迷执破了,就等于破了所有的邪说。因此,菩萨出世造论都是为了因机施教,破病显理。对人天乘者教令舍罪舍福,对声闻缘觉菩萨乘教导舍中舍相,无非令昧心向善、惑者融通。有如是多种因缘,致使如来广说般若;末世众生不体佛意,自以为是,不学般若,难得实利。故《般若经》者,意在实相,功在万行,摄一切法;如《大品·会宗品》说:“一切所有善法、助道法,若声闻法、若辟支佛法、若菩萨法、若佛法、皆摄入般若波罗蜜中。”《大品·往生品》也说:“若有实语,能摄一切善法者,般若波罗蜜是。”故知《般若波罗蜜经》是真理之宝藏,法海之指南,博大精深,无以复加。故:“此经为发大乘者说,为发最上乘者说”。[25]提婆继承释迦、文殊、马鸣、龙树之学,无非修习般若观照的力量,考察烦恼的根源是无明,无明就会产生种种幻想和妄想,有了妄想就会去造业,造业又表明着要感苦果,辗转往复,循环不息。如果通过破愚显理,就能够明了般若的观照,就能懂得无明的烦恼,了解妄想的根源,引导业力的去向,超越因果的轮回,解脱六道的束缚,进入无得的涅槃。所以说,不管內教、外道、大乘、小乘学人,凡是心有所依、有所得皆需破斥,引导令其进入无所得的般若中道。所以说《百论》破斥的对象就是“言而有当者,皆需破斥也”。
(一)摧破外道
印度外道很多,各种思想纷繁复杂,如吉藏叙述说:“外道多端,略陈其二:一、天竺异执,二、震旦众师”。[26]天竺异执指当时印度的九十六种外道,在《三论玄义》中概括为四种:一、计邪因邪果,二、执无因有果,三、立有因无果,四、辨无因无果。如此见解是罪大恶极,能使人现世断善根,未来堕恶道。种种邪知邪见很多,所以僧肇总结:
道略论四宗,广九十六术。皆是言有所当(执着)。为论主所屈,主之难。略四宗者:僧佉当一,世师当异,勒沙婆当亦一亦异,若提子当非一非异,以定住一解也。就一中便难破之,彼不能答,余三例尔,四宗既尔,九十六术亦然也。[27]
(二)折破小乘
毗昙、成实等小乘学者,有的不信人法并空,有的定执见有得道,在有在无,各住一边,所以僧肇说如此之辈皆是“言有所当”:
二就小乘略明数论,广五百部。数论者,毘昙定见有得道,成实睹空成圣,并定住空有不能通他难也。问:云何定住空有?答:毘昙决不信人法并空,成实定无见有得道,即定住也。广五百部者,《智度论》云:佛灭度后有五百部,各执诸法有决定相,不知佛意为解脱故,闻大乘法说毕竟空如刀伤心,即是言有所当。[28]
对于法理有所执著称为“言有所当”,提婆破斥毗昙见有得道之定见,批判成实睹空成圣之玩执,使其弃空有之定见,入中道之空理。
(三)辨南方大乘
梁朝三大法师 (光宅寺的法云,开善寺的智藏,庄严寺的僧旻) 对二谛思想的主张,乃是梁朝南方大乘佛法的代表,故僧肇总结说:
三就南方大乘义略明佛果内外。广例一切相违。略明佛果内外者。开善师佛果定为二谛摄定不得出外。庄严定二谛外不得在内。即言有所当也。广一切相违者。庄严假有体。开善假无体。开善无碍定伏。庄严定断。一切相违义。皆是言有当也。[29]
(四)解北土二常
北方大乘师对佛果涅槃当常、现常问题的考究:
四北土略论当现二常,广论灭不灭等。略论二常者:一云定现常,一云定当常。广论灭不灭者:一云闻熏习灭,一云定不灭等……实相何曾当、现、亦当亦现、非当非现四句耶?内外等亦尔!退失无方者,诸大乘论皆明一切诸法无决定相,佛有无量方便或说一切实,一切不实,亦实亦不实,非实非不实。适缘利物。岂可秉执规矩以局大方耶。[30]
以上是僧肇大师依据中国当时的情况,总结了《百论》在印度破斥的对象和在中土所肩负的责任。
五、提婆《百论》中的破邪方法
提婆在《百论》中立足于“无所得”的中心教义,破斥外道、凡夫、小乘“有所得”、“取相”之心,不管是外道、凡夫、小乘、大乘,凡是心有依、有得,皆须破斥,包括“中道”、“第一义谛”、“空”也不许有任何取执,以至于得于“不可得”也不允许。指出其破斥是“以息患为主”,所谓“道非邪正”,本不可破,末不须立。之所以立、破,都是为了显现正道。破邪是为了让众生由“破邪显正”进入“道非邪正”,说邪说正都是为了让人们了达“道无邪正”、“双泯邪正”的契悟。为了达依福舍罪、依空舍福、依空空空的目的,提婆积极贯彻“破而不立、以破为立”的般若中观教义。
《百论》的破邪应称为破邪显正,因为《百论》的中心思想就是破邪思想,提婆出世正值:“九十六术,栖火宅为净道,五百异部,萦见网为泥洹。遂使鹿苑丘墟,鹫山荆棘”。[31]外道诸师被各种执见缠缚而不得解脱,诸部小乘不知佛说法是为了使众生证到解脱,各自执著自己的偏知偏见,甚至变为诸法有决定相。使得正法的道场沦为废墟,大、小乘教义落入衰微,故有“善逝以之流恸,萨埵所以大悲,四依为此而兴,三论由斯而作”。[32]说的是著疏立说,不是提婆多此一举,造论破迷,也不是龙树菩萨无所处事;叹的是内外偏执邪见的横生,惜的是佛教的混乱与衰落。正因为众生的迷执,正教的不振,菩萨才出世造论,破洗迷执,匡扶正法。
如果从道、从诸法实相来说,是非空非有,离言绝相,当体即空的,是无邪可破,也无法可申的。说的是众生对“法”的执著,产生了偏邪执见,所以菩萨大士为了显现正法,无可奈何必须破邪。所以下面就以提婆的《百论》为中心,通过提婆与外道辩论的字里行间,考察其破除一切“有所得”之偏见的方法,显示如何达到 “空”无所得的境界。
(一)《百论》以舍破二字破邪
《百论》梵本有一百偈,计二十品,每品五偈。罗什说:后十品五十偈,于此土无益,故缺而不翻。现在的《百论》只是原梵文的前十品五十偈。这十品依次是:《舍罪福品》、《破神品》、《破一品》、《破异品》、《破情品》、《破尘品》、《破因中有果品》、《破因中无果品》、《破常品》、《破空品》。这十品的次第,就是《百论》的组织形式,就其所舍、所破的内容来说,是从浅至深循序渐进的,不同于《中论》先深而后浅。《百论》从第一《舍罪福品》就充分说明了这一义趣。凡入佛门,从不信到信,首先要翻邪归正,皈依三宝。《百论》的机缘,是面对外道的。是要折服外道,令入佛门,必须舍邪归正,皈依三宝。《百论》的立宗明义,就是以归敬佛法僧三宝为开端,皈依之后,须要受戒,所以次明“止行”二善,就是论文说的“恶止善行”。“恶止”即是“诸恶莫作”,“善行”就是“众善奉行”。这是一切戒法总的精神。三世诸佛未制别戒之前,都先说“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做为总戒。诸恶莫作,非但杀盗邪淫等一般的罪行不许作,就是所有外道等邪法也不得再作。邪恶的行为皆不许作,即是“舍罪”。依据什么舍罪,要修福、修善,就是要“众善奉行”。五戒十善,乃至出世三乘教法,皆名为善,修此福善,就是依福舍罪,舍罪以出三途。然而世间人天福善虽好,但还是无常的,仍属生死轮回,犹处三界火宅。欲了生死、出火宅,必须舍离三界人天福报,才能达到目的。为此须要“舍福”。依据什么“舍福”呢?要修无漏无为之法,要修真空般若法门。修此法门,即是依空舍福以出三界。这样,才能“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也是这样成佛的。这就是《舍罪福品》的大意,也是一部《百论》的大意,同样也是整个佛法学修成就的纲领。为了舍罪所以修福,为成道果所以舍福;为成俗谛故说依福舍罪,为成真谛故说依空舍福。若约破邪显正来说,《舍罪福品》是显佛法的正义,后面九品,是破外道的邪说。
佛法的纲领,如《舍罪福品》所说,依空才能超脱三界,成就菩提。但外道不接受提婆所主张的无相空义,便立有“神我”不空。提婆即破神我,故次有《破神品》。外人不服,举法来救,法是指外道的理论。外人理论繁多,但被认为“一、异”为万法的大纲。他们有的主张事物与大有为一体,有的主张诸法与大有为异体。为了破除一异两种邪执,故次有破一、破异两品论文。大有与事物是一、是异的理论,很抽象,很深隐,不易确立,但以为当前的事相肯定是实有,故又立内根外尘以明不空。情尘,就是内根外尘,需要进一步破斥,所以有《破情》、《破尘》两品。外道不解空义,便谓:若无当前根尘诸法真实的存在,那就破坏了世间事物的因果法则,事物的因果律既不可破坏,所以根尘诸法还得是有,故举因果以救情尘。为破外道所立的邪因邪果,所以又有《破因中有果》和《破因中无果》两品。这几品是破其有为无常之法,使其不能成立;第九品,外人又举恒常不变之法以明不空。此品述外人所立的常法,有其五种:一虚空、二时间、三方向、四微尘、五涅槃。为破外人五种常法,故次有《破常品》。上来九品,舍罪舍福,破我破法,常无常等,一切法皆被破。外人言:若一切皆不可得,便堕于空,既有于空,亦当有有,若空有俱在,哪是一切皆空,为了彻底地破“有”,需要破斥相对的空;故最后《破空》一品,明空亦空,空也不可得。《百论》十品从浅至深,一法不立,究竟无余,无言之道,正显于兹。即此破邪,即是显正,破邪之外,无别显正。《百论》至最后有既不存,空亦不立,非空非有,即是中道,亦名实相,亦名无所得。这就是方等的渊府,《般若》的心髓,《百论》的旨趣。
言“舍罪福品”者,“罪”以摧折为义,造不善业,感三恶道报,摧残折磨行人,受诸痛苦,故名为罪。“福”是富饶为义,造诸善业,招人天报,物丰人贵,享受欢乐,所以称福。“品”是种类的意思,义类相同,聚集一处叫品。“舍”是远离义,弃舍义,不贪不住,名之为舍。如论文自释说:“舍名心不著”。不争取不追求叫心不著,即是舍义。罪福,具有因果二义:如说罪业福业,这是约因义说,若说福报罪报,这是就果报而言。所谓的“舍”,就是不去造作,不造业因,自然就不会招果报,这才可能成为“舍”义。如果造了业因,那就一定要受果报,那时想舍也舍不掉了,这是在业难逃。常言道: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如果不报,时间不到,时间若到,一定要报。这叫因果不昧。所以整部《百论》围绕两个字:一“舍”二“破”。初《舍罪福品》名“舍”,次余九品名“破”。如《破神品》、《破一品》等皆言为“破”。罪福报应,是相对的真理,不能言破,因为六道轮回,是大过患,愿修圣道,脱离三界,所以只能说舍。外道横计的常遍神我,一异等法二谛不摄,无而谓有,但是妄心分别,为摧毁外道的虚妄邪见,所以以舍为破。
(二)《百论》以五轮言论破邪
诸佛菩萨,祖师大德启发大智,运用大悲,借助经论,破除邪见执著,为了祛除众生无量的烦恼和无边的病患,如《百论疏》中所说:
圣以大悲,假诸言论,破除见执,务祛其病,言无定准。今约相有五:一讥征破,谓如佛破长爪梵志云:汝若一切不受,亦受此不受不。如此等是已熟之根,故生愧得果也。二随宜破,谓如佛见彼众生根宜,若以此势而得入法,则当以彼而破其计,令其悟道。未必要具诸量理例,此为上根少生于前,待佛多言方为信伏,如破先尼外道等。此上二种约破外道,若约破二乘,如法华等中,汝等所得涅槃非真灭度等,则为破也,如破三归一等亦是准之。三随执破,谓如龙树圣天等所造三论,对彼外道及小乘等。随其所执,以种种理例,征破其计,务令执心无寄,顺入真空,则为成益。何必要具三支五分比量道理,以根犹胜,易受入故,不假势也。四标量破,谓如龙树所造《方便心论》及《回诤论》。世亲所造如实论等,并各略标世间因明,三支五分比量道理,校量破计,要显正法,而亦不存此比量法,是故论中后自破之。此所为根稍劣于前,故用功多也。五定量破,谓如陈那所造因明等论,清辩所造《般若灯论》及《掌珍论》等。并依决择宗因喻等定量道理。出他宗过无违失者。方可得为是真能破。[33]
提婆出世破除众生邪见和妄执,其任务就是祛除众生妄想执著之病,对执有者说空,对执空者说有,对有罪之身心说修福德善法以舍罪,对执人天福善者说依空无所得之禅定舍福,对禅定空理都说“空”亦无所得,所以说菩萨之言是应机施教、无有定准。如果从相上分别约略有五种:一、讥征破,就像佛破长爪梵志云:“汝若一切不受,亦受此不受否?”二、随宜破,谓如佛见彼众生根宜,若以此势而得入法;则当以彼而破其计,未必要具诸量理例。三、随执破,谓如龙树,圣天等所造三论,对彼外道及小乘等,以种种理例征破彼计,何必要具三支五分比量道理?以根犹胜,易受入故。四、标量破,谓如龙树所造《方便心论》及《回诤论》等,略标世间因明比量道理;较量破计,而亦不存此比量法,是故论中自破之。五、定量破,谓如陈那所造因明论等,并依抉择宗因喻等定量道理,出他宗过无违失者方可得为是真能破。此所对根最下劣故。这五种破斥的方法主要依第三种,随执而破,所以《百论疏》中说:“内外之法,惑人多愚,故随执破之。又《净名》云:何谓病本?谓有攀缘。云何断攀缘?谓无所得。云何无所得?谓内见外见是无所得。[34]
(三)《百论》以释为破的破邪方法
“释破”是提婆最温柔的破邪方法,最能体现菩萨大士都是看到了众生迷倒的邪见,才出世造论著疏,来洗除众生的颠倒执见。所以说:“四依为此而兴,三论由斯而作。”所谓“释破”,是指提婆用柔言善语反复解释佛法真义,因为像法、末法的众生,根性暗钝,学习佛法多堕在偏邪的知见中。如《中观论疏》说:“末世钝根,闻经略说,未解故,论主广释之,方乃取悟”。[35]通过阐释如来教义,重申如来教旨的方法,达到破除“有所得”人的执见。下面就借用解释善法来说明提婆所说的“释”也是破邪的方法。
提婆在解释世尊的时候认为佛出世有二种尊:一者深知诸法实相,二者能随机说法。深知诸法实相是大智,能随机说法是大悲。善知诸法实相是自觉,能随机度生是觉他,自觉觉他,觉道圆满名为佛,故独称佛为世尊。如《百论》中说:“佛知诸法实相,明了无碍,又能说深净法,是故独称佛为世尊”。[36]而外道还是执著其它的“师”也能明了诸法实相,也能说深净善法:
诸余导师亦能明了诸法相,亦能说深净法。如迦毗罗弟子诵《僧佉经》说诸善法总相别相,于二十五谛中,净觉分是名善法。优楼迦弟子诵《卫世师经》言于六谛,求那谛中日三洗,再供养火等和合生神分善法。勒沙婆弟子诵《尼乾子经》,言五热炙身,拔发等受苦法是名善法。又有诸师行自饿法、投渊、赴火、自坠高岩,寂默、常立、持牛戒等是名善法。如是等皆是深净法,何以独言佛能说耶?[37]
这就是外道执著他们所说的“善法”与佛法齐等。既是善法齐等,则应同为世尊,何以独言佛为世尊!此文凡列十家外道:第一迦毗罗,第二优楼迦,第三勒沙婆:这三家都能列出“三宝”。第四师以“自饿”为道,第五师以“投渊”求圣,第六师以“赴火”为善法,第七师以“自坠高岩”求解脱,第八师以“寂默”为道,第九师以“常立”求道,第十师以“持牛戒”为妙法:这七师都是以修不同的苦行著称。前面三家列出的“三宝”,第一家,迦毗罗仙人是其“佛宝”,其弟子为其“僧宝”,《僧佉经》是其“法宝”。《僧佉》译为“制数论”,因它说一切法不出二十五谛,将宇宙万有皆摄入二十五谛,故名制数论。此派通常被称为数论师。数论师认为:出家在家同受五戒是为总相,在家教徒于危难中为全身命,或为行道,许可开通是为别相。又宇宙万法为大有,是为总相,瓶衣等物不同为别相,知此总别二相名总相别相智称为善法。如佛法中第一义谛是总相,世俗差别法是别相。二十五谛是数论派对宇宙人生总的观点看法。
以上这些外道,没有正确的知见,虽见冥想,研法修道,企图离苦得乐,求得解脱,但没有像佛陀那样,彻悟宇宙人生的先觉大圣,说法教导,怎么能知什么是正道?如何修行才能获得解脱,终是一些无知的盲徒,枉受无益苦行,害人不浅!既是邪说误人,所以菩萨造论破之。《智度论》呵苦行外道云:“汝等以灰涂身,形无耻,以人髑髅盛粪而食,拔头发,卧剌上,倒悬薰鼻,冬则入水,夏则火炙,如是等种种所行非道,皆是狂相”。[38]《成实论》说:“持牛戒若成,则堕牛中,如其不成,则入地狱”。[39]故诸外道皆是愚痴无知,盲修瞎练。
(四)《百论》以答为破的破邪方法
《百论》是提婆与外道辩论的内容整理而成的辩论集,是提婆与外道交锋的真实语言写照,其直截了当,言简义骇,可以从其异常激烈与精彩的对答中体会隐藏于答辩中的真正奥义。虽然高树法幢,立三宝为尚为尊进行答辩,但基本上都是提婆在回答外道的问题,从论文上看,提婆本身并没有“法”可立,所以说是以答为破。
从外道对三宝的怀疑,回答世尊的含义。
外曰:偈言,世尊之所说,何等是世尊?
内曰:汝何故生如是疑?
外曰:种种说世尊相故生疑。有人言韦纽天名世尊,又言摩醯首罗天名世尊,又言迦毗罗,优楼迦,勒沙婆等仙人皆名世尊,汝何以独言佛为世尊!是故生疑。
内曰:“佛知诸法实相,明了无碍,又能说深净法,是故独称佛为世尊。[40]
从外道的提问可猜想当时外道在印度异常兴盛,佛教也不象现在在东土占主导地位,而是与诸外道并存其中,佛教虽然教理殊胜,但并没有独领风骚,由此也可以想象大乘思想在确立弘扬过程中的艰辛。这一问答,是外人以世尊的名号为提问作难的线索,明知内人所敬的是佛法僧三宝,却还要作难“何等是世尊”以此来说明并不承认内学的观点,既然称自己的教主为世尊,那么你所立的世尊是什么资格,有何殊胜之处?提婆在此反问其怎么会有这样的疑问,因为在内人看来,佛陀是当然的世尊,是符合实际情况的一个事实性称号,论主既惊叹外人的不敬,又无奈外人的无知,故反问“汝何故生如是疑”带有呵斥与怜悯的意思。外人先回答为什么要有前面的怀疑而发问,原因是因为各种不同的外道都说自己的创始人是世尊,并列举出当时所存在的种种外道“世尊”,这既是回应提婆的惊质反问,说明自己是有疑问才提出来,而并非无中生有,更进一步举例种种,来为难提婆论主: 1.韦纽天又云遍胜天, 2.摩醯首罗天, 3.迦毗罗,4.优楼迦, 5.“勒沙婆”称为苦行仙。外人主要列举这五种世尊,其实在当时还有很多的异学诸派,古代印度外道据说有九十六种,在此皆用“等”字所括。那么外道依此实际情况而针对论主独以佛为世尊表示异议。认为其余各派也都是称为世尊,怎么能认为佛是世尊,至少不能认为只有佛是世尊。提婆回答:佛是悲智双运而度生,一者深知诸法实相,二者能随机说法。深知诸法实相是大智,能随机说法是大悲。又知诸法实相是自觉,随机度生是觉他,自觉觉他觉道圆满名为佛,故独称佛为世尊。
(五)《百论》以难为破的破邪方法
难破即用问难的方式,破坏对方邪见的论式,是般若中观三论学一贯的破邪手法。这种问难式的破邪方法贯穿着《百论》的始终,全文皆用反诘的方式来问难对方,出现“住宗难”、“违宗难”、“二相难”等“难问”的责怪的方式使其领会开悟。并起用了各种问答来辨论邪正,如《破神品》为了讨论神是无常就用了问难的形式:
“觉若神相神无常”。因为外人立神是常,认为神觉是一体,有觉即有神,他们认为觉是常存的,除非死人没有知觉,所以说觉是神相。今论主以无常义来破之。如果说觉是无常,而神是常,则觉非神,神觉也非一体。如果说神觉是一体,而觉无常者,则神亦无常,所以说“神无常”。
常无常破神中应有五难:一者以神从觉,觉是无常,神也应是无常,理由:神和觉是同一体的原故;二者以觉从神,神体既然是常,知觉也应当是常,但这与客观事实不符,因为人们有时知觉、有时不觉,如人睡熟时或闷绝时,这时没有知觉,所以觉无常,怎能说是觉常?三者觉是无常而神是常,则神与觉异,便不能说觉和神是一体;四者神是常,觉不是常,则觉与神异也不能说是一体;五者欲令神觉一义而不能相顺相从,则神与觉便是二相,又常又无常是矛盾的,怎能说是一体?
一者、以神从觉,觉是无常,则神亦应无常
住宗难
二者、以觉从神,神体即常,则觉亦应是常
三者、若觉无常,而神是常者,则神与觉异
违宗难
四者、若神是常,而觉不常者,则觉与神异
五者、欲令神觉一,而不相从者,则神觉亦常亦无常——二相难
如果从体用方面来说,神为体,觉为用,体常而用非常,故神是常者。如果体用是一体的话,在体而言既是一,那居用亦应是一,这样万用便是一用。若有万用,则应有万体。若体用异者,体常用应是非常,如“心”是体,苦、乐、解、惑为用;体用若是一,则常有心,亦应常有解惑,既其断惑,则亦应断心。若解惑与心异者,惑应自惑,而心则不惑。如果用火相的比喻来说明觉相亦是无常。数论师言,神觉是一,如热是火相,离热无火,离火无热。所以用比喻来破神相是无常。“若觉是神相者,觉无常故神应无常”,说热相是无常,所以火也是无常。所以说觉是无常有三种情况:一是说觉相各异,觉是一种知觉,境相不同,觉相各异。如知苦的觉相不同于知乐的觉相,知爱的觉相不同于知恨的觉相,相不同即是无常。二觉是属因缘故,知觉的产生,随缘不同,而觉相不同。此觉相由假、违、顺等三缘生而有。三觉是生灭法故,以三世的生灭变化而言,本无今有是生,已有还无是灭,既是生灭法,即是无常,所以说:觉是无常,以觉是神相,神亦应无常。
六、结 论
《百论》是提婆菩萨的代表著作,也是三论宗立宗的三部论之一,是三论宗的立足之作,对三论宗的发展有非常重要意义。因此,《百论》对于学习和研究三论者来说也是非常的重要。如《百论疏》云:
此品非但是一论之玄宗,亦是方等之心髓。言约而义显,辞巧而致深。以之通正则正无不通,假之摧邪则邪无不屈。可以降天魔制外道,折小乘挫大见。依之伐惑即累无不夷,用之行道即观无不照。能发蒙人之慧,生讷(愚钝)者之辩。实调心之要方,亦忏洗之明术。余息慈(十五岁)之岁玩此希微,将耳顺之年秉为心镜。[41]
由此可以说明《百论》不仅是实践调心之要方,也更是修习观法的明镜。
提婆在《百论》中立足于“无所得”的中心教义,破斥外道、凡夫、小乘“有所得”、“取相”之心,不管是外道、凡夫、小乘、大乘,凡是心有依、有得,皆须破斥,包括“中道”、“第一义谛”、“空”也不许有任何取执,以至于得于“不可得”也不允许。以三宝为尊为胜为正,破除执罪、执福、执空等定执为邪,说邪说正都是为了让众生由“破邪显正”进入“道非邪正”,说邪说正都是为了通达“道无邪正”、“双泯邪正”的契悟。为了达依福舍罪、依空舍福、依空空空的目的,提婆积极贯彻“破而不立、以破为立”的般若中观教义。
学习《百论》可以通过修五戒十善等法礼佛忏罪得福,获得般若智慧观照,慧照现前可以依空舍福,还可以修得权实二智以利他,如僧肇《百论序》中肯定地说:“一者初句明论主申教意异余论之申,次句明论主破病异余论之破;二者初明学此论者能无难而不通,次明学此论者能无通而不难。斯之两对虽是一章之方言,实为天下之要用也”。[42]论主申明教意为了破除众生邪见和妄执,其任务就是祛除众生妄想执著之病,对执有者说空,对执空者说有,对有罪之身心说修福德善法以舍罪,对执人天福善者说依空无所得之禅定舍福,对禅定空理都说“空”亦无所得,所以说菩萨之言是应机施教、无有定准。通过舍破、答破、释破和难破来显示菩萨的真正慈悲与不忍,不管是慈悲为怀的“释破”,还是金刚怒目的“难破”,其宗旨无非是要开、示、悟、入佛之知见。批破不正确的邪见、邪说,为的是引导人们依据佛的方便教门,悟入佛的正理。《百论》破邪方法采用不同的权巧的方法来论述缘起性空才是圆融无碍之道,若不识空理,则有内、外、大、小、断、常等见,有此见解就感得“苦轮常转”;如果冥灭了内、外、大、小、断、常等执,则能发生正观,悟入正理,悟入正理而感得“苦轮便坏”,苦轮息则佛道成矣。
(责任校对:源正)
[1] 吉藏《三论玄义》,《大正藏》第45卷,第13页中。
[2] 文轨撰《广百论疏》卷一,《大正藏》第85卷,第82页下。
[3] 僧肇《百论序》,《大正藏》第30卷,第167页下。
[4] 吉藏《百论疏》,《大正藏》第42卷,第280页中。
[5] 郭朋《隋唐佛教》第212-220页,齐鲁书社,1980。
[6] 韩廷杰《三论玄义校释》第15页,中华书局,1986。
[7] 吉藏《十二门论疏》卷上,《大正藏》第42卷,第176页中。
[8] 吉藏《十二门论疏》卷上,《大正藏》第42卷,第176页中。
[9] 吉藏《中观序疏》,《大正藏》第42卷,第5页下-6页上。
[10] 吉藏《十二门论疏》卷中之本,《大正藏》第42卷,第194页上。
[11] 吉藏《中观序疏》,《大正藏》第42卷,第6页上。
[12] 吉藏《中观序疏》,《大正藏》第42卷,第7页上。
[13] 鸠摩罗什法师译《中论》,《大正藏》第30卷,第33页中。
[14] 吉藏《百论疏》,《大正藏》第42卷,第232页下。
[15] 僧肇《百论序》,《大正藏》第30卷,第167页下。
[16] 吉藏《百论疏》,《大正藏》第42卷,第241页上。
[17] 吉藏《三论玄义》,《大正藏》第45卷,第1页上。
[18] 吉藏《大乘玄论》卷九,《大正藏》第45卷,第69页下。
[19] 吉藏《百论疏》,《大正藏》第42卷,第294页下。
[20] 吉藏《三论玄义》,《大正藏》第45卷,第1页中。
[21] 吉藏《中观论疏》卷十,《大正藏》第42卷,第161页下。
[22] 吉藏《大乘玄论》卷五,《大正藏》第45卷,第70页下至第71页上。
[23] 吉藏《法华游意》,《大正藏》第34卷,第637页上至638页下。
[24] 吉藏《三论玄义》,《大正藏》第45卷,第1页上。
[25] 转引自刘常净著《百论释义》上册,第1页。中国佛学院,1995年9月。
[26] 吉藏《三论玄义》,《大正藏》第45卷,第1页中。
[27] 吉藏《百论疏》,《大正藏》第42卷,第235上。
[28] 吉藏《百论疏》,《大正藏》第42卷,第235上。
[29] 吉藏《百论疏》,《大正藏》第42卷,第235中。
[30] 吉藏《百论疏》,《大正藏》第42卷,第235下。
[31] 吉藏《三论玄义》,《大正藏》第45卷,第1页上。
[32] 吉藏《三论玄义》,《大正藏》第45卷,第1页上。
[33] 法藏《十二门论宗致义记》卷上,《大正藏》第42卷,第214页上。
[34] 吉藏《百论疏》卷中,《大正藏》第42卷,第275页上。
[35] 吉藏《中观论疏》卷第四(本),《大正藏》第42卷,第53页上。
[36] 提婆著,鸠摩罗什译《百论》,《大正藏》第30卷,第168页上。
[37] 提婆著,鸠摩罗什译《百论》,《大正藏》第30卷,第168页上。
[38] 龙树著,鸠摩罗什译《大智度论》,《大正藏》第25卷,第119页上。
[39] 吉藏《百论疏》卷上,《大正藏》第42卷,第247页上。
[40] 提婆著,鸠摩罗什译《百论》,《大正藏》第30卷,第168页上。
[41]吉藏《百论》卷下,《大正藏》第42册,第301页下。
[42]吉藏《百论》卷上,《大正藏》第42册,第234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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