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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东晋南朝的僧人学风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张雪松 发布时间:2012-03-16 浏览次数:

【内容提要】竺道生“孤明先发”,倡一阐提可以成佛,在中国思想史研究中颇受重视,然东晋六朝僧人标新立异,多发“珍怪之辞”,并非完全是因为他们的天才,实为一时的社会风气推动。东晋南朝僧人的这种学风,受到魏晋清谈的深刻影响;晋宋之后,这种学风又逐渐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南朝涅佛性说在社会上的兴盛,一定程度上是竺道生标新立异的产物;但它最终的结果却走到了自己的反面,最终终结了“独明先发”,任意讲说的风气。本文即是对东晋南朝僧人学风的研究,以此管窥当时佛学思潮的变迁。

【关键词】格义  六家  清谈  般若学  涅槃学

【作  者】中国人民大学佛教与宗教学理论研究所。

《出三藏记集》卷十五记载:“六卷《泥洹》先至京都,生(竺道生)剖析佛性,洞入幽微,乃说:阿阐提人,皆得成佛。于时《大涅槃经》未至此土,孤明先发,独见迕众。于是旧学僧党,以为背经邪说,讥忿滋甚,遂显于大众,摈而遣之。”[1]梁《高僧传》也持此说,对道生“孤明先发”颇多赞誉。

然观东晋六朝僧人,“孤明先发”者,并不乏人,如《出三藏记集》卷十五记载鸠摩罗什对庐山慧远的《法性论》,未见经而与理合,给予充分赞扬,《高僧传》记此事更详:“先是中土未有泥洹常住之说,但言寿命长远而已。远(慧远)乃叹曰:佛是至极,至极则无变,无变之理,岂有穷耶。因著《法性论》曰:至极以不变为性,得性以体极为宗。罗什见《论》而叹曰:边国人未有经,便暗与理合,岂不妙哉。”[2]

“孤明先发”也并非仅限于僧人探讨“涅槃佛性”一事,如东晋名僧支道林,“年二十五出家,每至讲肆,善标宗会;而章句或有所遗,时为守文者所陋。谢安闻而善之曰:此乃九方堙之相马也。略其玄黄,而取其骏逸。”[3]支道林“卓焉独拔,得自天心”,常发先人所未发,特别是他对《庄子·逍遥游》的理解,“卓然标新理于二家之表,立异义于众贤之外,皆是诸名贤寻味之所不得。后遂用支理。”[4]

《续高僧传》卷六记载梁代名僧僧旻尝言:“宋世贵道生,顿悟以通经;齐时重僧柔,影毗昙以讲论。贫道谨依经文,文玄则玄,文儒则儒耳。”[5]孤明先发,标新立异,在东晋六朝,特别是晋宋之际的高僧中,颇为常见,与当时佛教乃至整个社会的风气相关,是一个值得关注的话题。

唐长孺先生曾指出:“三国时期,以洛阳为中心的河南地区,玄学兴起,学术上形成排除汉代章句繁琐及谶纬迷信的新学风。当时大河之北和长江以南大体仍遵循汉代治学轨辙,学风偏于保守。西晋统一后,江南人士开始接触这种新风尚,入洛人士或试加研习,也有人大声斥责,但还看不出有巨大影响。永嘉乱后,大批名士南渡,本来盛行于京洛的玄学和一些新的理论,从此随着这些渡江名士传播到江南……正当所谓正始之音复闻于江左,即玄学清谈在江南风靡之时,北方玄学却几乎绝响。南北学风呈现出显著的差异。《隋书》卷75《儒林传》序称:‘大抵南人简约,得其英华;北学深芜,穷其枝叶。’即是对这种差异的典型概括。”[6]以洛阳为中心的玄学,永嘉之后传入江南,清谈论辩之风遂于东晋大盛,名僧皆染此风,孤明先发、标新立异者甚多,佛教借般若学于中国思想史大潮中“预流”;然发轫于晋宋之际的般若学向涅槃学的转变,又使佛教学风为之大变。本文即力图梳理东晋南朝僧人之学风。清人赵绍祖谓:“李延寿作《南、北史》,于《南史》不列东晋于前,而于《北史》殿隋于后,斯为赘耳。”[7]此言甚是,东晋与南朝,佛教一脉相承,故本文合而论之。

一、格义与六家

中国佛学自东晋勃兴,僧叡《毗摩罗诘提经义疏序》:“自慧风东扇,法言流咏已来,虽曰讲肄,格义迂而乖本,六家偏而不即。”[8]从《出三藏记集》等早期经录来看,西晋太康年间(公元3世纪末)之前所译各种经典,每经皆为一卷或二卷,除了三国时康僧会在东吴所译汇集九十一则本生谭故事的《六度集经》为九卷外,只有般若类经典篇幅最多,特别是汉末所译《道行般若经》,有十卷之多,可以说最早比较系统地介绍入中国的佛学思想当推佛教的般若思想。东晋时,中国人对般若思想的讲习,主要分为“格义”与“六家”。

(一)   格义

最常见的解释是依据《高僧传》卷四“竺法雅传”:“以经中事数,拟配外书,为生解之例,谓之格义。” [9]即认为,竺法雅等人用老庄等中国典籍术语,去比附佛经中的术语概念(事数),并固定下来,“并随条注之为例”[10],有“经过刊定的统一格式”[11],作为教授学徒的范例。后汤用彤先生又提出,格义可能与汉代讲经制度,特别是“都讲”制度有关。[12]而陈寅恪先生则认为,格义是一种“合本子注”的形式。[13]

笔者认为,汤、陈两位先生的看法,都有一定道理,格义的形成,显然是受到中土多种文化制度的影响。但就僧叡的引文来看,格义是属于“讲肄”的一种形式,而非直接文本的翻译注疏等写作工作,故说格义是合本子注的一种形式,恐难完全成立,当然我们也不排除讲论之后形成文本。而就佛教本身成熟的都讲制度来说,发问的“都讲”人,地位较低,似只是起过渡引导作用,非不能充分参与辩论,齐代僧人释僧慧,“性强记,不烦都讲”[14];再如《高僧传》卷七记载,僧导年十八,“僧叡见而奇之。问曰:君于佛法,且欲何愿?导曰:且愿为法师作都讲。叡曰:君方当为万人法主,岂肯对扬小师乎!”[15]当然,在东晋,都讲有时地位也很高,如《世说新语》文学第40条:“支道林、许掾诸人共在会稽王斋头。支为法师,许为都讲。支通一义,四坐莫不厌心。许送一难,众人莫不抃舞。但共嗟咏二家之美,不辩其理之所在。”[16]不过这已近于清谈辩论了。

就格义本身的操作施行来看,笔者认为可能跟清谈的关系更为密切,格义从本质上说,是一种对某个佛教义理主题的清谈,竺法雅与康法朗等人在清谈过程中,用中土的概念义理讨论佛教的概念义理,取得的结论,即作为清谈中的“胜理”固定下来,成为后人、门徒效法的典范,以训门徒,这在清谈中也是十分常见的。僧传中说“(竺法)雅风采洒落,善于枢机,外典佛理,递互讲说,与道安、法汰每披释凑疑,共尽经要。”[17]应该说颇有清谈的风雅,而并非拘泥的对译手册。[18]

(二)  六家

《高僧传》卷五“道安传”提到:“初,经出已久,而旧译时谬,致使深藏,隐没未通;每至讲说,唯叙大意,转读而已。安穷览经典,钩深致远。其所注《般若》、《道行》、《密迹》、《安般》诸经,并寻文比句,为起尽之义,乃析疑甄解,凡二十二卷,序致渊富,妙尽深旨,条贯既叙,文理会通。经义克明,自安始也。”[19]早期佛教讲经,“唯叙大意”,讲经法师常可根据自己的理解而进行发挥,而并不完全拘泥文字,“寻文比句”。如《高僧传》卷四“西晋支孝龙传”:“时竺叔兰初译《放光经》。龙既素乐无相,得即披阅,旬有余日,便就开讲。”[20]《放光般若经》元康元年译出,二十卷九十品,支孝龙阅读十几天便可开讲,恐主要是根据自己往昔对“无相”理解基础上的发挥新义。

《世说新语》记载:“郗嘉宾问谢太傅曰:林公谈何如嵇公?谢云:嵇公勤著脚,裁可得去耳。又问:殷何如支?谢曰:正尔有超拔,支乃过殷;然亹亹论辩,恐□(殷)欲制支。”[21]支道林喜观其大略,故这也是他“时为守文者所陋”的原因。但这恰好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大抵南人简约,得其英华”:“褚季野语孙安国云:北人学问,渊综广博。孙答曰:南人学问,清通简要。支道林闻之曰:圣贤故所忘言。自中人以还,北人看书,如显处视月,南人学问,如牖中窥日。(支所言,但譬孙、褚之理也。然则学广则难周,难周则识闇,故如显处视月;学寡则易覈,易覈,则智明,故如牖中窥日也。)”[22]

支道林是“六家”中“即色”的代表人物,六家各义,皆彼此不同,标新立异,为时人所羡。[23]清通简要、孤明先发、标新立异,可博得世人瞩目,赢得声望,这是魏晋崇尚玄风的社会风气所致,如当时与支道林争名的识含义创立者于法开,《高僧传》说他“深思独发,独见言表”[24];而最典型的“独发”就是六家中的“心无”家,相传:“愍度道人始欲过江,与一伧道人为侣,谋曰:用旧义在江东,恐不办得食。便共立心无义。既而此道人不成渡,愍度果讲义积年。后有伧人来,先道人寄语云:为我致意愍度,无义那可立?治此计,权救饥尔,无为遂负如来也。”[25]

《高僧传》卷四康僧渊传中提到,支敏度(愍度道人)“聪哲有誉”[26]。立新义,有声望,可得食,说明社会风尚,崇尚新义;故东晋时般若各家新说迭出,虽然彼此攻讦不已,但被时人并列为“六家”,就当时的社会风气来看,笔者认为“六家”人物是被视为“相辈”(即列为同品)[27],如七贤、八俊、八达一样,恐有褒奖之意,直到鸠摩罗什译经时(五世纪初),“六家偏而不即”才逐渐转为贬意。

二、玄谈风气的影响

东晋南朝僧人能够标新立异、孤明先发,与其浸染玄谈风气,在辩论中技高一筹,机智反应,克敌制胜,博取名望,关系密切。如庐山慧远与心无家的辩论:“时沙门道恒,颇有才力,常执心无义,大行荆土。汰(竺法汰)曰:此是邪说,应须破之。乃大集名僧,令弟子昙一难之。据经引理,析驳纷纭。恒仗其口辩,不肯受屈。日色既暮,明旦更集。慧远就席,设难数番,关责锋起。恒自觉义途差异,神色微动。麈尾扣案,未即有答。远曰:不疾而速,杼轴何为?座者皆笑矣。心无之义,于此而息。”[28]这场辩论“大集名僧”,且连续二日,“设难数番”、“麈尾扣案”这些都是玄谈常见的情景;而最后庐山慧远用一句“不疾而速,杼轴何为”,其实并非完全从说理上攻破心无义,而是带有一定的论辩智慧的胜利。

这种机智对答,在东晋南朝士人中十分常见,如《世说新语》记载“王文度、范荣期俱为简文所要。范年大而位小,王年小而位大。将前,更相推在前,既移久,王遂在范后。王因谓曰:簸之扬之,糠秕在前。范曰:洮之汰之,沙砾在后。”余嘉锡《笺疏》:“释慧琳《一切音义》二十八引《通俗文》云:淅米谓之洮汰。荣期因文度比之为糠秕,故亦取义于淅米。米经洮汰,则沙砾留于最后也。”[29]然《晋书》记此对话双方是孙绰与习凿齿。[30]

习凿齿与道安法师对谈时,“四海习凿齿”、“弥天释道安”亦当属此类对答,梁元帝萧绎《金楼子》卷五“捷对篇十一”记此事甚详:“习凿齿诣释道安,值持钵趋堂,凿齿乃翔往,众僧之斋也,众皆舍钵敛衽,唯道安食不辍,不之礼也。习甚恚之,乃厉声曰:四海习鉴齿,故故来看尔。道安应曰:弥天释道安,无暇得相看。习愈忿,曰:头有钵上色,钵无头上毛。道安曰:面有匙上色,匙无面上坳。习又曰:大鹏从南来,众鸟皆戢翼。何物冻老鸱,腩腩低头食。道安曰:微风入幽谷,安能动大材。猛虎当道食,不觉蚤虻来。于是习无以对。”[31]《金楼子》所记恐有演绎,但当时“笑人齿缺,曰:狗窦大开”。[32]这样的所谓“名答”很多,当时名僧也多所涉及,支道林就因相貌丑陋遭人揶揄,再如“康僧渊目深而鼻高,王丞相每调之。僧渊曰:鼻者,面之山;目者,面之渊。山不高则不灵,渊不深则不清。” [33]《高僧传》称“时人以为名答。”[34]

另《高僧传》卷七:“(慧)严弟子法智幼有神理,年二十四往江陵,值雅公讲,便论议数番,雅厝通无地。雅顾眄四众曰:小子斐然成章。智笑曰:乃变风变雅作矣。于是声布楚郢,誉洽京吴。”[35]法智的回答,“变风变雅”,即用《诗经》风雅颂的典故,也暗含“雅公”的名字,可谓名答,受人推崇。这类问答并非一定完全是挑衅攻击,也常有“知其不常,故戏之曰”的意味,知对方出类拔萃,有惺惺相惜,提携后进或视为知己同类,引发注意的意思。又如“竺法义,未详何许人,年十三遇深公便问:仁利是君子所行,孔丘何故罕言?深曰:物鲜能行,是故罕言。深见其幼而颖悟,劝令出家。”[36]

西晋僧人支孝龙即被列为“八达”之一,东晋孙绰《道贤论》以当时七位名僧比竹林七贤[37],太原王蒙更谓支道林是缁门王、何。而东晋时僧团领袖,道安、慧远,也都是懂得玄谈的。甚至有学者称庐山慧远服散:“魏晋时期,统治阶级内部矛盾十分尖锐,有些人为了逃避政治漩涡,往往诈称寒食散症状发作……又据《高僧传》,桓玄征讨殷仲堪时,大军经过庐山,桓玄邀名僧慧远出虎溪见面,慧远称疾不堪,桓玄只好入山去见慧远。晋安帝自江陵凯旋回京师,路经庐山,辅国何无忌劝慧远候迎,慧远仍然称疾不行,晋安帝只好派人劳问。慧远在给晋安帝的信中说:‘贫道先婴重疾,年衰益甚,猥蒙慈诏,曲垂光慰,感惧之深,实百于怀。自远卜居庐阜,三十余年,影不出山,迹不入俗。每送客游履,常以虎溪为界焉。’在晋义熙十二年(416年)八月因寒食散药发作而病倒,六天后就奄奄一息了。临终前,弟子耆德等人劝他引用豉酒解毒(《医心方》引秦承祖《疗散豉酒方》:散发不解,或噤寒,或心痛心噤,皆宜服之,方用美豉二升,以清酒三升一沸,炉取温服。又见《全晋文》卷二七王羲之《杂贴》),慧远却不肯违反佛教不许饮酒的戒律。”[38]庐山慧远出家后仍服散,似不可能;但他出家二十一岁之后遇道安才接触佛法,始出家,故其出家前服散,而留有后遗症是有可能的,[39]道安因此也对其有“特听”(特别的照顾);庐山慧远也确实未老先衰,司徒王谧说他“年始四十,而衰同耳顺”。[40]

东晋南朝僧人“孤明先发”,与名僧擅长玄谈,浸染玄风,有密切关系。竺道生“常以入道之要,慧解为本”[41],有一个自己悟出的原创性想法(新义),是慧解得道的关键。齐周顒作《三宗论》,理与智林合,智林致书:“贫道年二十时,便忝得此义,常谓藉此微悟,可以得道。窃每欢喜,无与共之……贫道捉麈尾以来,四十余年。东西讲说,谬重一时,其余义统,颇见宗录,唯有此途,白黑无一人得者。”[42]可见,甚至到了宋齐时,有一与众不同的立义,还是十分令人得意的,“藉此微悟,可以得道”。

玄谈内容固然是一方面,但言谈者自身的修养素质,表现出来的风度,有时更加重要,如前引,作为法师的支道林与作为都讲的许询,反复问难,“众人莫不抃舞。但共嗟咏二家之美,不辩其理之所在。”若是一味追究,丧失风度,即便内容上占上风,也不被看好,如支道林在会稽西寺评论许询与王脩的玄谈时,对许询言:“君语佳则佳矣,何至相苦邪?岂是求理中之谈哉?”[43]佛教论辩亦是如此,“于法开始与支公争名,后精渐归支,意甚不忿,遂遁迹剡下。遣弟子出都,语使过会稽。于时支公正讲《小品》。开戒弟子:道林讲,比汝至,当在某品中。因示语攻难数十番,云:旧此中不可复通。弟子如言诣支公。正值讲,因谨述开意。往反多时,林公遂屈。厉声曰:君何足复受人寄载来!”[44]这虽然是支道林理屈词穷的表现,但也表达出他对并非出于己意,而是经人授意的不屑。

三、佛学风气的改变

东晋南朝佛教受到玄谈的深刻影响,东晋末年以来,僧团戒律对此多有节制,[45]但到齐梁间,还有很多名僧带有名士风度,如《高僧传》卷八“释道慧传”,“慧以齐建元三年(481年)卒,春秋三十有一。临终呼取麈尾授友人智顺,顺恸曰:如此之人,年不至四十,惜矣!因以麈尾内棺中而敛焉。”[46]此说颇似清谈领袖王濛,“王长史病笃,寝卧灯下,转麈尾视之,叹曰:如此人,曾不得四十!及亡,刘尹临殡,以犀柄麈尾着柩中,因恸绝。”[47]

但佛教毕竟不同于个人思辨的哲学,基本教义不能违背,故东晋以来,虽名僧常自由讲说,然不能超越底线,违背基本佛教教义,便会遭受指责,如心无义因与印度佛教般若思想差距太大,而遭到教内围攻;而各种新说,也皆以能够找到经证,与经暗合,作为最后判断标准,否则只能是“偏而不即”、“迂而乖本”,遭到教内摒弃,如“以义学显誉”的刘宋时僧人僧嵩“末年僻执,谓佛不应常住。临终之日,舌本先烂焉。”[48]

庐山慧远在评论弟子释僧彻讲经时称:“向者勍敌,并无遗力,汝城隍严固,攻者丧师。反轸能尔,良为未易。”[49]东晋时讲课,重在辩论攻防,我们在前文也多次提到如支道林等人讲经时遭人发难,与后世南朝讲经差异较大。东晋以后,玄谈逐渐淡出,佛教讲经也不再是“唯叙大意”,自由发挥,更多地是寻文比句,“谨依经文,文玄则玄,文儒则儒耳。”《续高僧传》卷五记载:梁代三大师之一的法云,“曾观长乐寺法调讲论,出而顾曰:震旦天子之都,衣冠之富,动静威仪,勿易为也。前后法师,或有词无义,或有义无词,或俱有词义,而过无威仪。今日法坐,俱已阙矣!皆由习学不优,未应讲也。”[50]可见,到梁代法师讲经,需有义理、文词、威仪多种要求,与东晋时自由讲说、辩论攻防,已不可同日而语。

严耕望先生指出:“早期义解诸僧讲经,大抵皆为私人领徒讲学性质;大规模公开讲经,僧传所见,似亦以法汰至建康,应简文邀请《放光经》为早。自后法会讲经为义解僧徒宏法活动业绩表现之最主要场所。《续》三十“杂科立身传”云:‘江左文士多兴法会,每集名僧,连宵法集。’观两《传》所记,不但文士多兴法会,而上自帝王贵胄乃至士大夫多建法会,征请名僧公开讲经,僧徒亦多自行举办者。”[51]虽然诚如严先生指出,公开讲经以竺法汰在建康为始,但直到东晋末年,僧伽提婆在建康讲经,听众尚有观其大略的风气,《世说新语·文学》:“提婆初至,为东亭第讲《阿毗昙》。始发讲,坐裁半,僧弥便云:都已晓。即于坐分数四有意道人,更就余屋自讲。提婆讲竟,东亭问法冈道人曰:弟子都未解,阿弥那得已解?所得云何?曰:大略全是,故当小未精覈耳。”[52]

佛学风气的改变,大约发生在晋宋之际,尤其以竺道生“独明先发”,提倡一阐提可以成佛,引发般若学向涅槃学转变为标志。这一转变,很大程度上说,是竺道生标新立异的产物;但它最终的结果却走到了自己的反面,最终终结了“独明先发”、任意讲说的风气。涅槃学的许多内容,从一开始就遭到很多人的质疑,而且不久也失去了刘宋王朝的鼎力支持,《高僧传》卷七释僧瑾传载,刘宋“明帝末年,颇多忌讳,故涅槃灭度之翻,于此暂息。凡诸死亡凶祸衰白等语,皆不得以对,因之犯忤而致戮者,十有七八。瑾每以匡谏,恩礼遂薄。”[53]就佛学发展本身的内容来说,涅槃学兴起的固有意义,自很重要,但它之所以如此势不可挡,更大程度上是它所体现出的佛学风气的改变,这对中国佛教日后的发展,影响甚巨。

除去讲经,僧人著述亦可看出循规蹈矩的学僧渐多,汤用彤先生将佛教注疏分为释章句的“文疏”和出大意的“义疏”,东晋南朝早期,僧人多谈义而略,据陆澄《法论》,东晋南朝初期支道林的《本业略例》、《道行旨归》卷数无多。道生《法华经疏》不过二卷,而原经尚有七卷;南朝之后,科分经文,详疏广解,释文遂多而繁,如梁代三大师之一的光宅寺法云,他的《法华经疏》,“文句繁杂,章段重叠”。[54]宋初道生孤明先发“一阐提可成佛”义,到梁代梁武帝敕命释宝亮所作《大涅槃经集解》,已卷帙浩繁。

伴随着晋宋之际般若学逐渐向涅槃学的转变,南朝佛教教风、僧人学风也发生巨大的变革,其背后有深刻的社会因素,本文不能详述,[55]本文单就当时社会思想发展脉络本身,谈两点看法。

(一)    魏晋以来关于“性、情、才”的辩论

性与情,性与才都是魏晋清谈的重要话题,当时僧人也颇多参与其间,如东晋名僧康僧渊“遇陈郡殷浩,浩始问佛经深远之理,却辩俗书性情之义,自昼至曛,浩不能屈,由是改观。”[56]再如“僧意在瓦官寺中,王苟子来,与共语,便使其唱理。意谓王曰:圣人有情不?王曰:无。重问曰:圣人如柱邪?王曰:如筹算,虽无情,运之者有情。僧意云:谁运圣人邪?苟子不得答而去。”[57]

圣人无情原本是汉魏时主流看法,但王弼标新立异,倡圣人有情之说,汤用彤先生对此有过精准的分析:“圣人象天本汉代之旧义,纯以自然释天泽汉魏间益形著名之新义,合此二义而推得圣人无情之说。此说既为当世显学应有之结论,故名士多述之。何劭《传》云:何晏主圣人无情,钟会等述之,弼与不同。”[58]大体说,何晏等人认为圣人纯理任性而无情,而王弼则认为圣人有情,但“性其情”,以情从理,“应物而不累于物”(凡人则违理任情,为物所累)。钟泰先生认为:“是弼虽主于无,而亦不废有。以视晏之专于无者,说尤圆矣。”[59]

在中国思想史研究上,我们一般把王弼划归于“贵无派”,且认为东晋般若学的本无家与之等同,但王弼的思想,并非完全如僧肇批判本无家那样“直好无之谈”,“情尚于无多,触言以宾无”,[60]王弼认为圣人不累于物,但同时也强调圣人“应物”。现在一般被认为是本无家的代表人物释道安,“崇本以动末”从《安般注序》来看,实际上是指禅定的一种境界,从凡人的境界,达到无欲无为无不为的境界。达到这种“彼我双废”、“守于唯守”境界也不完全是“无”,而且还有无所不能为的大神通,能够“举足而大千震,挥手而日月扪,疾吹而铁围飞,微嘘而须弥舞”。[61]

《庄子》逍遥的境界是“无待”,不累于物,但“以其无累,便谓不复应物”是王弼不能同意的,故他要反对圣人无情的说法。东晋时,最为流行的看法是适性逍遥,支道林“尝在白马寺,与刘系之等谈《庄子·逍遥篇》云:各适性以为逍遥。遁曰:不然,夫桀跖以残害为性,若适性为得者,从亦逍遥矣。于是退而注《逍遥篇》。”[62]《世说新语》刘孝标注对此有解释:“支道林注《逍遥论》曰:夫逍遥者,明至人之心也。庄生建言大道,而寄指鹏鷃。鹏以营生之路旷,故失适于体外。鷃以在近而笑远,有矜伐于心内。至人乘天正而高兴,游无穷于放浪,物物而不物于物,则遥然不我得。玄感不为,不疾而速,则逍然靡不适。此所以逍遥也。若夫有欲当其所足,怏然有似天真,犹饥者一饱,渴者一盈,岂忘烝尝于糗粮,绝觞爵于醪醴哉?茍非至足,岂所以逍遥乎?”[63]

从“无待”入手,可以解释“物物而不物于物”、“不我待”或“不我得”,即王弼所说的不累于物;但支道林更强调的是“玄感不为,不疾而速”、“靡所不为”。而后一半意思,在当时颇为世人所重要,庐山慧远即是用此来破心无义,这实即王弼所说的“应物”。如何将两者结合起来,是当时佛学界颇为关心的问题,支道林在《阿弥陀佛像赞》序中说:“佛经记西方有国,国名安养,回辽迥邈,路逾恒沙。非无待者,不能游其疆;非不疾者,焉能致其速?”[64]不疾与无待,是对举的概念,非常重要,不可偏废一端。

为了解决“不累物”和“应物”这对矛盾,当时的佛学家虽然完全明确,但实际上已经开始使用体-用这一对哲学概念,特别是在讨论神灭神不灭时,大量使用。“法身”、“佛性”概念的引入,实有助于此问题的最终解决。王弼说:“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神明茂,故能体冲和以通无”,在当时的佛学家中,将神与形相对,视为无形、本、佛性。梁武帝在《立神明成佛义记》中说:“惑者闻识神不断而全谓之常,闻心念不常而全谓之断。云断则迷其性常,云常则惑其用断。因用疑本,谓在本可灭;因本疑用,谓在用弗移。”[65]沈绩在为该文作注时提到:“既有其体,便有其用。语用非体,论体非用。用有兴废,体无生灭。” [66]

从王弼的所谓“贵无”,到东晋般若学,其实都并非只偏重于虚无为本,涅槃佛性思想随后大兴也并非毫无根据,且体-用这种模式,在般若经中般若与方便(沤和拘舍罗)的关系时,也露端倪,以下论之。

(二)    佛学自身的发展

以往我们对般若思想的理解,比较强调“空”,而忽视了般若是诸佛之母,众生通过般若波罗蜜成佛,诸佛通过般若波罗蜜照明五蕴,普度众生等诸多含义。般若波罗蜜信仰在初期大乘中具有核心地位,是佛法的根本;而普通信众则通过般若信仰来度一切苦厄,乃至赖此成佛。日本学者平川彰认为“视般若波罗蜜为‘佛母’的思想,在古译的《般若经》里似乎找不到。”[67]这种看法并不符合实际,十方诸佛从般若波罗蜜中出生,这种字句在《道行般若经》中随处可以,甚至可以看到“般若波罗蜜者,是菩萨摩诃萨母”(《道行》卷三“泥犁品第五”)、“般若波罗蜜是怛萨阿竭呵罗诃三耶三佛母”(《道行》卷十“嘱累品第三十”)等明确提法。[68]

僧叡《法华经后序》:“至如《般若》诸经,深无不极,故道者以之而归;大无不该,故乘者以之而济。然其大略,皆以适化为本,应务之门,不得不以善权为用。权之为化,悟物虽弘,于实体不足。”[69]这番话其实道出了《般若经》的要害,《般若经》以般若波罗蜜为根本,但具体到应化万务上,却不得不借助方便(“善权”),即所谓般若为母,方便为父。虽然东晋以来佛学家多用“体、用”等类似模式加以言说,但总显支离,如何两者统一起来,便成为了当时佛学的大问题,僧肇在《不真空论》末尾说:“是以圣人乘千化而不变,履万惑而常通者,以其即万物之自虚,不假虚而虚物也。故经云:‘甚奇,世尊!不动真际,为诸法立处。’非离真而立处,立处即真也。然则道远乎哉?触事而真。圣远乎哉?体之即神!” [70]实际上只有涅槃佛性概念的出现,才能真正解决这一问题,即用涅槃佛性的概念来统合本体与为用,般若与方便,“逍然不我待”与“遥然靡所不为”等一系列问题。

南朝以来,佛学界的热点问题由般若学转入涅槃佛性,孤明先发者日少,而学问僧日多。“性”这一概念,魏晋以来除与“情”相对,在很多情况下是与“才”相对的;才性之辨是魏晋时一个非常重要的话题,钟会《才性四本论》名重一时,东晋僧人也有涉及才性之辨的,如“支道林、殷渊源俱在相王许。相王谓二人:可试一交言;而《才性》殆是渊源崤、函之固,君其慎焉!支初作,改辄远之;数四交,不觉入其玄中。相王抚肩笑曰:此自是其胜场,安可争锋!”[71]“性”主要是指德性操守,“才”主要指才能,本来分别是孝廉与秀才的选拔标准。才性之辨,魏晋以来与当时政治关系密切,先贤多有论述;[72]南朝以来佛教重视佛性概念,倡涅槃四德(常乐我净),“唯才是举”式的孤明先发,市场缩小,佛教学风走向亦可窥见。

(责任校对:张雪松)



[1] 僧祐著,苏晋仁、萧鍊子点校《出三藏记集》,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571页。

[2] 慧皎撰,汤用彤校注《高僧传》,北京:中华书局,1992年,第218页。

[3]《高僧传》,第159页。

[4] 刘义庆著,刘孝标注,余嘉锡笺疏,周祖谟等整理《世说新语笺疏》上册,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2版,第260页。

[5]《高僧传二集》四册之一,台北:佛陀教育基金会,2003年,第151页。

[6] 唐长孺《魏晋南北朝隋唐史三论:中国封建社会的形成和前期的变化》,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92年,第212-213页。亦可参见唐长孺:“读《抱朴子》推论南北学风的异同”,见《魏晋南北朝史论丛》,北京:三联书店,1955年。

[7] 赵绍祖撰,赵英明、王懋明点校《读书偶记》,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第68页。

[8] 僧叡:“毗摩罗诘提经义疏序”,《出三藏记集》,第311页。

[9]《高僧传》,第152页。

[10] 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上册,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169页。

[11] 吕澂《中国佛学源流略讲》,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第45页。

[12] 汤用彤先生1948年在美国讲学期间用英文写成的《论“格义”:最早一种融合印度佛教和中国思想的方法》,至今仍为佛教研究者这方面最为重要的论文,1990年石峻先生将该文翻译为中文,刊于汤用彤《理学·佛学·玄学》(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年)一书中。

[13] 参见万绳楠整理《魏晋南北朝史演讲录》,黄山书社,1987年,第61页。早在1933年陈寅恪先生便于《支愍度学说考》中提出“合本子注”的概念,值得关注的是,不仅佛典如此,陈先生在读史札记中也将三国志注、水经注、世说新语注,都视为广义的合本子注,这对我们理解“格义”的意义和背景,颇有启发作用。陈先生治史“广搜群籍,考订解释”,合本子注是其一个重要研究方法,读者可参考卢向前:《敦煌吐鲁番文书论稿》,江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272-273页。

[14]《高僧传》,第321页。

[15]《高僧传》,第280-281页。

[16]《世说新语笺疏》上册,第268-269页。

[17]《高僧传》,第152-153页。

[18] 读者可参见拙作“玄佛之间:谢灵运《辨宗论》发微”,2010“中国哲学形上学与认识论”国际会议(中国人民大学国际中国哲学与比较哲学研究中心第二届年会),北京:中国人民大学,710-11日。

[19]《高僧传》,第178页。

[20]《高僧传》,第149页。

[21]《世说新语笺疏》中册,第633页。《高僧传》卷四支道林传中有相应的文字:郄超问谢安:林公谈何如嵇中散?安曰:嵇努力裁得去耳。又问:何如殷浩?安曰:亹亹论辩,恐殷制支;超拔直上渊源,浩实有惭德。”(《高僧传》,第161页)《高僧传》和《世说新语》两段文字相比,谢安对殷浩与支道林的评语,前后语序颠倒,重心不同,《世说》实在贬支道林,而《高僧传》则在抬高支道林。《高僧传》晚出,显系僧传有意为之。

[22]《世说新语笺疏》上册,第255页。

[23] 六家具体观点的梳理,可参见拙作“东晋“六家七宗”刍议”,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主办《哲学家》第二期,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年。

[24]《高僧传》,第167页。

[25]《世说新语笺疏》下册,第1009页。“晋成之世,(康僧渊)与康法畅、支敏度等俱过江。”(《高僧传》,第151页。)

[26]《高僧传》,第151页。

[27] 相辈一词的解释,可参见周一良“相辈与清谈”,《魏晋南北朝读史札记》,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2版,第51-53页。

[28]《高僧传》,第192-193页。

[29]《世说新语笺疏》下册,第954页。

[30]《晋书》卷56孙绰传:“绰性通率,好讥调。尝与习凿齿共行,绰在前,顾谓凿齿曰:沙之汰之,瓦石在后。凿齿曰:簸之扬之,糠秕在前。”此为正史所记,且孙、习两人年代略早,习凿齿有腿疾,行路落于后,似更可信。

[31] 周一良先生认为“四海习凿齿”有语意双关,暗指道家扣齿辟邪的修炼方法,参见“习凿齿与释道安之对话”,《魏晋南北朝读史札记》,第96-98页。

[32]“张吴兴年八岁,亏齿,先达知其不常,故戏之曰:君口中何为开狗窦?张应声答曰:正使君辈从此出入!”(《世说新语笺疏》下册,第943页。)

[33]《世说新语笺疏》下册,第939页。

[34]《高僧传》,第151页。

[35]《高僧传》,第263页。此处雅公,可能是竺法雅;法威少年时,在江陵见老年竺法雅(雅公)或有可能。

[36]《高僧传》,第172页;《名僧传抄》也有相似记述(《卍续藏经》77册,第353页上)。

[37] 据严可均《全晋文》卷62所辑《道贤论》:竺法护-山涛,帛法祖-嵇康,竺法乘-王戎,竺法深-刘伶,支道林-向秀,于法兰-阮籍,于道邃-阮咸。

[38]宁稼雨《魏晋风度:中古文人生活行为的文化意蕴》,北京:东方出版社,1992年,第251-252页。

[39]服散不当,多有长期后遗症,有时甚至长达“数十岁”,皇甫谧谈到服散的负作用时说:“或暴发不常,夭害年命。是以族弟长互,舌缩入喉;东海王良夫,痈疮陷背;陇西辛长绪,脊肉溃烂;蜀郡赵公烈,中表六散,悉寒石散之所为也。远者数十岁,近者五六岁。”(巢元方《诸病源候总论》卷六引)

[40]《高僧传》,第215页。《出三藏记集》,第568页,记为“年始四十七,而衰同耳顺”。

[41]《出三藏记集》,第571页。道生强调悟理成佛,他在解释《大涅槃经》时说:“智解十二因缘,是因佛性也。今分为二:以理由解得,从理故成佛果,理为佛因也;解既得理,解为理因,是谓因之因也。”(《大般涅槃经集解》卷54,《大正藏》第37册,第547页下。)

[42]《高僧传》,第310页。

[43]《世说新语笺疏》上册,第266页。

[44]《世说新语笺疏》上册,第271页。另可参见《高僧传》,第168页。

[45] 如长啸是魏晋名士抒发情感,表达个性的重要方式,僧人也有长啸,但后遭到庐山慧远僧团劝阻,释僧彻“尝至山南,攀松而啸,于是清风远集,众鸟和鸣,超然有胜气。退还咨远:律制管弦,戒绝歌舞。一吟一啸,可得为乎。远曰:以散乱言之,皆为违法。由是乃止。”(《高僧传》,第277页。)

[46]《高僧传》,第305页。

[47]《世说新语笺疏》中册,第755页。

[48]《高僧传》,第289页。

[49]《高僧传》,第278页。

[50]《高僧传二集》,第157页。

[51] 严耕望《魏晋南北朝佛教地理稿》,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208-209页。

[52]《世说新语笺疏》上册,第286-287页。

[53]《高僧传》,第295页。

[54] 读者可参见《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第十五章“南北朝释教撰述”。

[55] 读者可参见,汤用彤、任继愈:“南朝晋宋间佛教‘般若’、‘涅槃’学说的政治作用”,见任继愈:《汉唐佛教思想论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

[56]《高僧传》,第151页。

[57]《世说新语笺疏》上册,第282页。

[58] 汤用彤:“王弼圣人有情义释”,汤一介选编:《汤用彤选集》,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55页。该文原载《学术季刊》第一卷第三期,1945年。《三国志》卷28《魏书·钟会传》裴松之注引何劭《王弼传》:“何晏以为圣人无喜怒哀乐,其论甚精,钟会等述之,弼不同,以为: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同于人者五情也。神明茂,故能体冲和以通无;五情同,故不能无哀乐以应物。然则圣人之情,应物而无累于物者也。今以其无累,便谓不复应物,失之多矣。”

[59] 钟泰:《中国哲学史》(一),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140页。该书初版于1929年商务印书馆。

[60] 石峻等编《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1卷,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144页。

[61]《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1卷,第34页。均正《四论玄义》卷六:“安肇二师与摇(瑶)法师云:圣人无心而应”,即道安、僧肇和法瑶,主张圣人最高境界是“无心而应”,即将“无心”与“应”(物)结合起来,即体-用不离。据慧达《肇论疏》,道生主张“有心而应”,但笔者以为道生不是强调圣人(佛)要起心动念,而是强调“感应有缘”,圣人感应是感同身受,“生法师云:感应有缘。或因生苦处,共于悲愍﹔或因爱欲,共于结缚﹔或因善法,还于开道。故有心而应也”,实则亦是强调体-用不离。

[62]《高僧传》,第160页。

[63]《世说新语笺疏》上册,第260页。此与成玄英《庄子疏序》中的引文略异,“第二支道林云:物物而不物于物,故逍然不我待;玄感不急而速,故遥然靡所不为。以斯而游天下,故曰逍遥游。”成玄英疏文与支道林注文,对“逍”“遥”两字的解释颠倒,当有一误(似以成玄英疏为是,先释“逍”后释“遥”)。

[64]《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1卷,第68页。

[65]《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1卷,第298页。

[66]《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1卷,第299页。

[67] 平川彰著,庄崑木译《印度佛教史》,台北:商周出版社,2002年,第303页。

[68] 读者可参见拙作:“对般若思想的再认识:以早期汉译经典《道行》为中心的考察”,中国人民大学新教师启动金项目“早期汉译般若类经典研究”课题成果。

[69]《出三藏记集》,第306-307页。

[70]《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1卷,第146页。

[71]《世说新语笺疏》上册,第277页。

[72] 例如,唐长孺:“魏晋才性论的政治意义”,见《魏晋南北朝史论丛》,北京:三联书店,1955年。陈寅恪:“书世说新语文学类钟会撰四本论始毕后条”,《中山大学学报》1956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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