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述《琉璃宫史》中的佛牙舍利
作者:惟善 来源:本站原创 更新时间:2012年04月09日
试述《琉璃宫史》中的佛牙舍利[1]
内容提要:本文主要依据缅甸《琉璃宫史》,参照南传《大般涅槃经》以及北传经典,首先对佛陀舍利的来龙去脉以及佛牙在不同文献中的记载数量进行考察;其次对缅甸国王阿奴律陀迎请妙香国和斯里兰卡佛牙的事迹进行梳理和探讨;最后针对我国佛陀舍利频繁出访,谈谈佛陀舍利对于促进我国与亚洲地区,特别是南亚佛教国家的交流所发挥的独特作用。
关键词:《琉璃宫史》 佛陀舍利 佛牙 缅甸 阿奴律陀 斯里兰卡
作者惟善法师,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佛教与宗教学理论研究所教师。
《琉璃宫史》的全名叫《琉璃宫大王统史》,是一部很有价值的南传佛教史书,也是世界各国公认的一部著名的缅甸大编年史,其编写是由出家法师和政府官员等13位僧俗学者担任,奉缅甸国王之命在琉璃宫内参照缅甸国内各种史书、碑铭、档案、佛学经典等文献典籍资料,于1829年至1833年间分工编写而成,历时近4年。这部史书博采数十部佛教经藏内外的重要经典史料,诸如《法句经》、《大涅槃经》、《弥兰陀王问经》、《佛种姓经》、《清净道论》、《经集》以及相关的史籍,如《岛史》、《大史》、《小史》、《香史》、《佛教史》、《佛牙史》等等。另外还广引了众多的本生故事、世俗传说的内容。《琉璃宫史》的编写者对各类经典史籍相关的内容均能比较长短、点评是非、指出差异、申明观点。据载,在编写过程中曾受到巴基道王的亲自过问。目前的汉译版是由北大的一批著名专家学者,如李谋、姚秉彦等八九个人,自80年代初开始从缅文译成汉语,经历了修改、注释、核稿、统稿等一系列严谨翻译程序,终于在2007年3月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共三卷,80余万字。[2]在这部《琉璃宫史》里记载了不少有关佛陀舍利的史料,并且这些史料中还记载了这些圣物与中国、缅甸和斯里兰卡三国的佛教关系。下面我们就从舍利的来历和去向、阿奴律陀(Anuruddha)到妙香国迎请佛牙和派使臣到斯里兰卡迎请佛牙,以及佛陀舍利对世人的影响等四个方面来进行探讨。
一、佛陀舍利的来历和去向
“舍利”为梵语śarīra和巴利语sarīra的音译,其原意是身体(body),骨架、体格(bodily frame),死尸(dead body)。 “舍利”在佛教中有其特殊的含义,一般多指佛及弟子圆寂,身体火化之后所得之遗骨或灵骨。佛陀涅槃之后,佛弟子们将佛的身体火化之后剩下来的遗骨就成了后来佛教徒的礼拜圣物,并建塔供奉,受信徒礼拜。据经典记载,佛陀舍利有生身舍利与法身舍利、全身舍利与碎身舍利、真身舍利与影骨舍利之分。其中“生身舍利”、“全身舍利”、“碎身舍利”[3] 和“真身舍利”都是指色身舍利,即佛之色身火化之后,所获得的各种不同颜色的灵骨。“法身舍利”则指佛陀所说的教法,即各种版本的三藏经典。 “影骨舍利”就是复制品,是用其它材料仿造的代替品。如法门寺地宫出土的四枚佛指舍利中,有一枚为释迦牟尼佛真身指骨舍利,其余三枚则为唐代用玉石等复制的影骨舍利。佛陀的真身舍利总的来说包括佛陀身上遗留下的一切圣物,这些都可称之为舍利,其中佛牙、佛顶骨、佛头发,佛指甲等为世间极为稀有的圣物,相对而言,佛陀的一般灵骨舍利要比佛牙等要多得多,在很多古老的佛寺和佛塔里都可能珍藏供奉几枚。
(一)细小的灵骨舍利
根据《琉璃宫史》,释迦牟尼成佛之后,为一切众生说法45年, 公元前543年2月月盈日拂晓时分,在拘尸那罗城末罗国王的娑椤园(沙罗双树林)内涅槃灭度。灭度七日,摩诃迦叶并500弟子到来,向佛足膜拜。第二个七日,即二月二十八日,释迦牟尼火化。巴利文佛经《大涅槃经》和《波罗市迦经释》[4]均载二七火化,而《长部经释》则载三七火化。火化之后各国国王都来迎请佛陀舍利建塔供奉。 据说,当时有八个国王为分舍利之事而发生争执,香姓婆罗门作为东道主从中调停,并主持分配。火化七日后即三月初五日,香姓婆罗门将佛陀舍利平均分成八份,被八位国王请去供养。若按《缅甸大史》的说法,佛陀舍利被分给11位国君带回各自的国内供奉,这当然与其它史料记载不符。[5]获得舍利的八位国王是吠舍里王、阿阇世王、巴法王、末罗王、毗塌提波伽王、阿拉迦波王、罗摩王和迦毗罗卫王。然而我们比较北传《长阿含经》、[6] 南传《大般涅槃经》[7]和缅甸《琉璃宫史》所列出的八国名称,见如下表格:
国家/国王/种族 |
城名 |
舍利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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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阿含经》 |
《琉璃宫史》 |
巴利文《大般涅槃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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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竭国 |
阿阇世王 |
韦提希子-阿阇世Ajātasattu of Vedehiputta |
王舍城 |
舍利塔 |
毗舍离国 |
吠舍里王 |
毗舍离之离车族Licchavis of Vesālī, |
毗舍离 |
舍利塔 |
迦维罗卫国 |
迦毗罗卫王 |
迦毗罗城释迦族Sakyas of Kapilavatthu, |
迦毗罗城 |
舍利塔 |
遮罗国 |
阿拉迦波 |
遮罗颇之跋离族Bulayas of Allakappa, |
遮罗颇 |
舍利塔 |
罗摩伽国 |
罗摩王 |
罗摩伽拘利族Koliyas of Rāmagāma, |
罗摩伽 |
舍利塔 |
毗留提国 |
毗塌提波伽 |
毗留捉婆罗门Brahmin of Veṭhadīpa, |
毗留提 |
舍利塔 |
波婆国 |
巴法王 |
波婆之未罗Mallas of Pāva, |
波婆 |
舍利塔 |
拘尸国 |
末罗王 |
拘夷那竭之末罗族Mallas of Kusinārā |
拘夷那竭 |
舍利塔 |
香姓婆罗门 |
|
香姓婆罗门Brahmin doṇa |
|
瓶塔 |
毕钵村人 |
|
毗钵梨瓦那之莫利耶族Moriyas of Pipphalavana |
毗钵 |
灰塔 |
在上表格可以看出,前八国的名字虽然在各典籍中的排列次第有些不同,但与缅甸《琉璃宫史》、南传《大般涅槃经》和汉译《长阿含经》所记载的八国名称完全吻合。这些经典包括《摩诃摩耶经》[8] 都谈到香姓婆罗门(Brahmin Dona)【9】出来主持公道,协调和平,把舍利平均分给了八个国家分别建塔供养,而自己却没有任何私心,只留一空瓶,建塔供养。依印顺法师的推测,此瓶塔在战主国,约在恒河(Ganges)与Son河中间,首府在今Ghāzipur。[10]还有毕钵(=毗钵/ Pipphalavana)村人[11] 就只把地上火化之炭灰扫起,并回国建立炭塔供养。据法显与玄奘所见,炭塔在罗摩聚落到拘尸那中途的树林中。[12]此外,《长阿含经》(T1,30a)还谈到“生时发塔”,即以获得佛在世时的头发为纪念而建塔供养,这样总共加起来佛刚灭度不久就有十一座佛塔。后来,在第三次佛经结集时,与会的长老们将国王们取走的全部舍利的八分之七带回献给阿育王,建成佛塔84000座。另一分舍利被神龙等藏于腹中,后为苏摩那沙弥得到,献予锡兰岛国王阿巴亚陀塔加马尼建一大塔珍藏。
(二)佛牙舍利
上面所谈到分给八国供奉的舍利是碎小的舍利子,其数量多,颜色各异,无法辨别是身体的某个部位的遗骨舍利,而佛牙舍利则不同,其体积较大,有相对完整的牙齿形状。 据佛经记载,佛陀有八十种好,三十二相。其中就谈到佛牙有三,或四相、[13]二好。 “三相”者,(1)四十齿相 (catvāriṃśaddanta,第22相),指佛具有四十齿,一一皆齐等、平满如白雪。此相系由远离两舌、恶口、恚心,修习平等慈悲而感得,常出清净妙香;此一妙相能制止众生之恶口业,灭无量罪、受无量乐。(2)诸齿齐密相(samadanta,第23相) ,即诸齿皆不粗不细,齿间密接而不容一毫。系以十善法化益众生,复常称扬他人功德所感之相,表能得清净和顺、同心眷属之德。(3)牙白相(suśukladanta,第24相),又称四牙白净相等。有关此相在各经论中所说一。此乃佛于无量世中常修欲果之慈,乐欲思惟善法而感得的妙相;表能摧破一切众生强盛坚固之三毒。汉传有经论认为,四牙是除四十齿之外,上下各有二牙,其色鲜白光洁,锐利如锋,坚固如金刚。若是如此,佛陀就应该有四十四颗牙,而南传就没有这么说,巴利文susukkadāṭhā 原意是大牙(large tooth),或译为犬牙(canine teeth),这上下四颗犬牙比较特别,又大又白,包括在四十颗牙之内。“二好”者就是1)齿方整鲜白; 2)牙圆白,光洁锋利。据《琉璃宫史》佛牙也具有32大相、80种好、6道光轮,具有无比崇高之威德。[14]
从三十二相里可知佛陀有保留四十颗牙,在佛陀色身火化之后,究竟剩下了多少颗佛牙,其说法不一,但根据文献记载,目前大致有四牙、七牙和三十二牙三种说法。
1、四牙说
《琉璃宫史》记载:
佛的右上牙分给忉利天国,右下牙分给那伽国,左上牙分给羯陵伽国,左下牙分给了妙香国。分配完毕才来的贝勃梨王和莫梨耶王则只能得到火化舍利的檀香木炭。主持分配的香姓婆罗门将分配舍利时用的宝杯取走供奉。[15]
上文提到佛的右上牙和右下牙分别给了忉利天和那伽国;而左上牙和左下牙分别给了羯陵伽国和妙香国,而本书第201至202页的记载有所不同,甚至自相矛盾。其文如下:
佛的右上牙由天帝释带回忉利天供奉;右下牙由神龙们带到那伽国供奉;左下牙从羯陵伽国送到锡兰14为世代锡兰国王所供奉;左上牙由称作妙香国的中国世代君王所供奉。’
此事,《缅甸大史》载:左上牙在锡兰。[16] 与《佛牙史》[17]所述不同。”
中文习惯只有 “佛牙”一说,而在此缅文中,直译为 “高贵的犬齿”。对此,我请教过北京大学李谋先生,他解释说, 如果直译为“高贵的犬齿”似乎对佛祖也有大不敬之嫌,所以就没有译作“右上犬齿”,“右下犬齿”等,而简译为“右上牙”和“右下牙”等。这里根据《琉璃宫史》的记载,佛陀留下来的佛牙舍利只有四颗。这四颗佛牙舍利共分给四个地方。其一是忉利天Trāyastriṃśa,巴利名Tāvatiṃsa又叫作三十三天。在佛教的宇宙论中,此天国位于欲界六天之第二天,属于帝释天所居之天界,位于须弥山顶;山顶四方各八天城,加上中央帝释天所止住之善见城,共有三十三处,故称三十三天。根据印顺法师观点,以科学的观点来解释佛法的人说:须弥山即是北极,四大洲即这个地球上的大陆,阎浮提限於亚洲一带。他认为,释尊时代的须弥山与四洲,大体是近于事实的。须弥山(Sumeru,须弥卢),即今喜马拉雅山。山南的阎浮提,从阎浮提河得名,这即是恒河上流──阎浮提河流域。[18] 若须弥山是喜马拉雅山,那么忉利天就在喜马拉雅山顶。真现实者说,须弥山系即一太阳系;水、火、地、金四行星即四大洲,木、土、天王、海王四行星即四大王众天,太阳即忉利天,这是太虚大师《真现实论》所说的。印顺法师认为,依着这一解说,以北拘罗洲为另一星球,可以不成问题。而传说太阳旋绕於须弥山腰,而现在的解说为太阳,即须弥山顶的忉利天,也不大相合。[19] 其二是那伽国,是传说中的龙宫。龙为八部众之一,一般谓其为住于水中,能呼云起雨之蛇形鬼类,亦为守护佛法之异类,其首领称作龙王。 其三是羯陵伽(Kaliṅga)国,又译为羯
2、七牙说
七牙说来自于北大唐南海波凌国沙门传若那跋陀罗(Jñānabhadra)译《大般涅槃经》。我们知道北传《大般涅槃经》共有三个版本:1)第一版东晋法献所译《大般涅槃经》(3卷); 2)第二版本共有三个译本:a)北凉天竺三藏昙识译《大般涅槃经》(40卷);b) 宋代沙门慧严等依泥洹经加之《大般涅槃经》(36卷); c) 东晋平阳沙门法献译《佛说大般泥洹经》(6卷)。 3) 第三版本为若那跋陀罗译《大般涅槃经》(后分上下卷)。 此外还有南传巴利语《大般涅槃经》。所有版本《大般涅槃经》都记载释迦牟尼如何涅槃,但在第二个版本中没有记载有关释迦牟尼圆寂后怎样荼毗(即火化),也没有记载是否留有佛牙,而在北传第一个版本中,也只是记载释迦牟尼怎样被火化,并未提及释迦牟尼留有佛牙。只有在北传第三个版本和南传版本中才记载有释迦牟尼荼毗后留有佛牙。北传的第三版本中有一段谈到帝释天(释提桓因)在佛还没有涅槃之前,请求如来半身舍利供养的故事。
佛陀当时告天帝:“如来等视众生如罗睺罗,汝不应请半身舍利。何以故?平等利诸众生故。”佛告天帝:“我今与汝右边上颔一牙舍利。可於天上起塔供养,能令汝得福德无尽。”[23]
那时天人一切大众听到佛陀慈悲的话语,悲哀流泪,不能自裁(抑止)。佛陀向周围的信众开示,让弟子们不要因为他的涅槃而悲伤,曾多次自由自在地深入禅定,然后出定进入涅槃?。在佛陀色身茶毗的时候,帝释持七宝瓶及供养具来到茶毗的场所,见其火一时自然熄灭,帝释即开如来宝棺,欲请佛牙。当时负责茶毗的楼逗看帝释想取佛牙就问道:“你来此干什么呀?”答言: “想请佛牙到天上供养。”楼逗言:“你不要自己动手取佛牙,等会儿大家一起分享。” 帝释言:“佛陀早就答应我一颗佛牙舍利,所以我来时,火就立即自动熄灭。”帝释说完之后就打开宝棺,在佛陀口中,把右畔上颔的牙舍利取了出来,立刻回到天上,起塔供养。当时,又有二位捷疾罗刹,偷偷隐身跟在帝释身后,趁众人没有看见他们的时候,盗取一双佛牙舍利。[24] 之后,佛陀以大悲力,粉碎金刚体,使其变成细小的灵骨舍利,惟留下四牙没有在火化时被烧毁破坏。[25] 如此帝释所取得佛牙,加上捷疾罗刹盗取得两颗佛牙,以及最后剩下的四颗佛牙,就成了七颗佛牙流传。
3、三十二牙说
三十二牙说来自于《缅甸大史》关于直通国的记载:佛陀在世时,直通国王是阿输迦达摩罗阇。而《直通史》的记载是:伽湾波堤天尊的弟子悉哈罗阇是直通国王。伽湾波堤天尊曾经请佛陀驾临金地即直通。佛陀涅槃后,伽湾波堤天尊带来32尊佛牙舍利,献给了悉哈罗阇,供王祀奉云云。悉哈罗阇王在位60年,在佛陀涅槃后十年时辞世,其子悉梨摩须伽继承王位。《琉璃宫史》的作者评价说:《缅甸大史》的记载与《直通史》所载有两处不符。[26]
总上三种说法,第一种四牙说,南传《大般涅槃经》和缅甸的《琉璃宫史》是一致的,而对于七牙说,事实上,可以有两种解释:其一是帝释所取之佛牙以及被盗的两颗佛牙,包括剩下的四颗佛牙之内。这一解释符合南传《大般涅槃经》和《琉璃宫史》的记载。其二是上文所提到的剩下的四颗佛牙在三牙之外。 这一解释也是慧礼法师所持的观点,他认为:“佛牙舍利共有多少呢?帝释取一牙舍利,又佛留四牙,已计五牙。加之另 ‘一双佛牙’可算七牙,这就是说天上地下共有七颗佛牙舍利。但‘一双佛牙’要知道佛牙称‘一双’者唯此一处,可见此一双佛牙有着不可分离的应(“应”改为‘因’)缘。而应县佛宫寺释迦塔所发现的佛牙舍利共有两颗,[27] 如果这两颗就是当时一双佛牙,那么就可以断定,这双佛牙就是当年捷疾罗刹所隐身盗取的一双佛牙。”[28] 慧礼法师还引用了道宣律师传的一段文字加以考证,得出结论,“道宣有其人,佛牙有其事。应县最早的佛寺也多建于唐代。但这一切究竟与释迦塔中的‘一双佛牙’又有何关系,我们不能也不必妄加穿凿。”至于最后一种三十二牙的说法,在经典里没有找到任何可支持的依据。
如今出现这么多佛牙,但多数人认为现存的佛牙舍利就只有两颗,一颗在北京灵光寺,一颗在兰卡康提(Kandy)的佛牙寺,[29]对于这种说法是否太绝对了?难道其它地方就没有保存佛牙的可能性吗?当然,对于有正信的佛教徒而言,世间有多少佛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一颗虔诚的心、善良的心去实践佛陀的教法。因为世间的一切事物都是无常的,即使是真身佛牙也总有一天会变坏消失,而对于其它的影骨或复制品也同样可作为世人对佛陀的崇敬之物,就像泥塑、木雕、金制的佛像一样,只有材质的差别,而没有表法和高低贵贱的差别。因此,佛教徒们没有必要执著于真伪虚实,它们都代表佛陀的智慧和慈悲救世的精神。若作为学术或考究,就必须要有严谨的学风和足够的史料以及考古资料作为依据,在没有充足的论证之前不要轻易地得出结论。
二、阿奴律陀到妙香国迎请佛牙
阿奴律陀(Anuruddha,1044—1077年)是缅甸蒲甘王朝的建立者,最早为缅甸西部小国蒲甘的国王,1057年击败孟族首都直通,后来对骠国和北阿拉干等地发动战争,并迫使各地军政归顺,成为缅甸历史上第一次大统一的出色帝王。阿奴律陀又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他在佛教高僧信阿罗汉的影响下,将上座部佛教定为国教,并在全国积极推广,大兴佛寺,抄写经典,迎请佛牙,使缅甸成为名副其实的佛国。他认识到佛陀的圣物是治理国家和人民的法宝,又是佛教兴旺的象征。如果能向妙香国的南诏王(乌底勃瓦)[30] 索取佛牙供养,让人民瞻仰礼拜,佛教定会发扬光大,人民也将受益无穷。于是,他召集全国兵马,亲率四员神骑骁将及瑞品基、瑞品艾兄弟,分水陆两路,每路3600万(有夸大之嫌)人,径向中国进发。他的人马到达之后,南诏王紧闭城门,拒来自蒲甘的阿奴律陀王于城外。阿奴律陀见状,为探明原委,亲自率六位人员到南诏王国师所住的寺院,说明来因,以偿瞻拜供奉之愿。国师将阿奴律陀来意禀奏南诏王,南诏王对阿奴律陀傲慢无礼,并对其所率7200万大军不足介意,围了个里外三层。阿奴律陀大为不悦,派二人夜间潜入王宫,乘南诏王熟睡时,用白灰在南诏王身上划上三道白线,然后在墙上写明:吾王陛下驾临此地,为何不见,也不宴请?再如此,则三道白线即刀落之处。然后又命令其部下将其全国臣民崇奉之神像,巨大的铜铸月天神像捆起,并以神鞭猛抽之?。南诏王天亮起来,看见自己身上划的三道白灰线和墙上的大字,同时,又听到月天被抽打痛苦的喊叫声,深感恐惧。于是,他带了许多礼品,在大臣们簇拥下出来会见了阿奴律陀。阿奴律陀说明来意,南诏王说:“如佛牙愿巡幸贵国,只管迎去。”并自那日起,南诏王每日用金甗、银甗、金锅、银锅、金盆、银盆、金盏、银盏等器皿烹饪菜饭款待阿奴律陀。阿奴律陀也每日携许多供品到安放佛牙之地虔诚礼拜,希望佛牙自动降临在他的盘中。)《琉璃宫史》上卷记载:
佛牙具32大相、80种好、6道光轮,具有无比崇高之威德,升上太空,云游天际。阿奴律陀王虽屡次头顶宝盘,虔诚求拜,但佛牙始终留于天际,不肯降于盘中。阿奴律陀见状,心情不悦,异常伤心。天帝释见阿奴律陀王如此伤心,知此王必将承担发展佛教大业之任。天帝释遂取一尊碧玉佛像,使其与佛牙一起在天际云游。然后,降落在国王头顶的宝盘内。天帝释显身对国王说:“佛陀并未预言由汝供奉佛牙,只预言佛法在妙香国长存五千年。也曾预言佛陀前额骨舍利将归汝供奉。佛陀前额骨舍利已由室利差呾罗竺多般王从干延迎到国内,安放在由他修建的大佛塔内供奉。汝可取去供奉。”[31]
阿奴律陀听完天帝释的话之后非常欢喜,叮咛国师每日用南诏王款待自己所用器具作好斋饭,供奉佛牙。阿奴律陀在妙香国受南诏王热情招待三月之后,愉快亲切地话别,带着天帝释赠予的碧玉佛像回国,于宫供奉。这里谈到有关阿奴律陀到妙香国奉迎佛牙之事,在中国史籍中没有看见有相应记载。
三、阿奴律陀派使臣到斯里兰卡迎请佛牙
阿奴律陀到妙香国迎请佛牙未能如愿,于是就在瑞喜宫佛塔建好塔坛三层时,心想:“吾乃佛陀预言中人。曾去中国索取佛牙未果。天帝释传谕佛陀真言,说吾将祀奉碧玉佛像和佛陀前额骨。如能将锡兰岛的那枚佛牙取来,安放在佛塔之内,众生将在五千年内获得莫大恩泽。”阿奴律陀王派出的船只,出海之后,只花了七天时间就抵达斯里兰卡,使臣谒见国王,献上阿奴律陀王赠送的白象及其它礼品,并说明来意。斯里兰卡国王对从缅甸来的使臣非常热诚。《琉璃宫史》上卷如是说:
锡兰王听罢来使转告阿奴律陀王所嘱之言,感到亲切快慰,说:“朕将为朕友得以供奉,按其所嘱向佛牙恳求。”……锡兰王头顶九宝高脚花盘,虔诚祈祷。蓦地,佛牙一化为二,空中宛如出现两尊佛陀。锡兰王见佛牙化为两颗,恳求道:“请将化出的那颗佛牙放在弟子顶上花盘之中。”在锡兰王一再恳求下,佛牙降到国王顶上花盘之中。锡兰王头顶佛牙,步行到使臣船只停泊码头,涉水进入河中,直至河水淹至颈部,才将佛牙送上船舱,叮嘱道:“望朕友阿奴律陀陛下和朕一样,下到河中,涉水行至河水淹至颈部时,用头顶迎奉佛牙。”使臣们将佛牙安放在百宝重阁式佛龛内,毕恭毕敬地妥善护送。大船扬帆驶离锡兰岛,借助天帝释神力,七天后抵达劳伽难陀码头。[32]
当运载佛牙的船只到达缅甸港口时,阿奴律陀带领文武百官立即举行了隆重的恭迎仪式,亲自下水,用头顶迎奉佛牙,慢步行至安放佛陀前额骨的瑞喜宫佛塔处,放在塔旁。据说,他还发誓,如果他能够通过修行成佛,希望一颗佛牙变化出两颗。他发了四次愿,佛牙就从一颗再变化出四颗。国王为了使佛教兴盛、利益群生,兴建了五座塔安放五颗佛牙舍利,并举行了隆重的佛教仪式。缅甸王虽然只得到了兰卡的一颗佛牙,但它的意义极为重大,为缅甸佛教在将来的发展且成为国教奠定了牢固的信仰基础。
四、佛陀舍利对世人的影响
佛陀舍利保存至今已有两千余年的历史,这不仅有其宗教的信仰价值,而且有其悠久的历史文物价值,而对佛教信徒而言,其信仰价值远远超过文物价值。佛陀涅槃之后留下舍利给世人供养,加上经、律、论和清净僧团,则三宝常住于世,能令佛教徒深心归依。因为“供养舍利即是佛宝,见佛即见法身,见法即见贤圣;见贤圣故,即见四谛;见四谛故,即见涅盘。是故当知,三宝常住,无有变易,能为世间作归依故。”[33] 因此,佛陀舍利是佛陀教法传世的见证,是启发人们信心的圣物。佛陀舍利中,以佛牙最受重视,在古印度就是镇国之宝,皇权的象征,曾有多位王子因争夺佛牙而导致战争。佛牙传到锡兰之后,也成为国王掌权之宝,历代统治者以拥有佛牙祭祀权作为正统地位的象征,国王即位时,要先取得供养佛牙的权力,因此,为了争夺佛牙也常常引起政治纠纷。现在斯里兰卡的佛牙供奉在康提市佛牙寺内,每位新总统上任前必须前往礼拜。信徒每天早晚都会去佛牙寺参加早晚的佛教仪式。在遇佛教重要节日时,佛牙会对公众开放,特别是在每年8月的佛牙庆典时,在康提会举行佛牙游行盛会,为世界祈求和平。
又,上文提到,缅甸蒲甘国王为了获得佛牙曾亲自率兵到妙香国,之后又派使节到斯里兰卡迎请一颗变化出来的佛牙(或许我们可称之为“佛牙影骨”)。我国历史上也有不少笃信佛教的皇帝,为了统治人心,安定社会,显示自己的功德,也多次迎请佛指舍利供奉,如元魏二年有一次迎请佛指舍利,隋朝一次,至唐朝有七次迎请佛舍利,敬佛达到了高潮。《佛祖统纪》记载,法门寺的佛指舍利“世传三十年当一开,开则岁丰人安,王公士庶瞻礼舍施,百姓链顶灼肤以为供养。”[34] 佛陀舍利是全世界所有佛教徒心中的圣物,受到世界上广大佛教徒的尊崇与礼敬,从20世纪中叶至今,我国佛牙和佛指舍利一直在发挥着这方面的积极作用,佛教界曾先后多次恭送佛牙舍利前往上座部佛教国家和我国港台地区巡礼供奉。其中,佛牙舍利分别于1955年,1994年和1996年三次出访为缅甸;1961年出访斯里兰卡,2002年出访泰国,1999 年出访香港。与佛牙具有同等尊贵的,世间独一无二的陕西法门寺佛指真身舍利,最近也频繁起驾出外巡礼,如1994年,应泰国国王、僧王之请求,经中央政府批准,佛指舍利首次离境,接受泰国广大佛门信徒瞻拜;2002年到台湾供奉37天,全台湾2300万人中有400万人近前朝拜,50万人沿途跪迎,男女老少,倾城而出,盛况空前; 2004年出访香港接受供奉10天,共召引了近百万人次进场瞻礼,整个社会祥和,积福扬善,有一万多名市民在佛指舍利尊前诵经忏悔,皈依佛教,成为香港首批在佛祖真身尊前入教的佛教徒;2005年前往韩国接受供奉40天,吸引了百万信徒前往瞻礼朝拜,成为韩国佛教界的一大盛事。除此之外,佛教国家的领导人,驻华使节也经常到灵光寺礼拜佛牙舍利,如缅甸国家总理梭温2006年2月访华,与缅甸各部部长、驻华大使一行前往北京灵光寺,朝拜佛牙舍利。
从佛陀舍利赴缅甸、斯里兰卡、泰国和韩国供奉的非凡盛况和巨大影响中,我们不难发现,佛陀舍利给当地人民带去了无量的福德,增进了睦邻友好关系,在促进亚洲及世界和平、推进人类福祉方面发挥了独特的作用。佛陀舍利在港台接受佛教徒的虔诚礼拜,极大地慰藉了广大信众的向佛之心,向善之心,融洽了港台与内地佛教信徒的感情,使中国的社会更加和谐、安定和团结。佛陀舍利在今天是团结世界佛教徒、传播友谊、维护世界和平的纽带与使者,其影响力之大,举世瞩目。
[1] 本文是2008年5月作者参加“应县佛宫寺释迦塔与中国佛教”学术研讨会之文稿。
[2] 参见《琉璃宫史》之《译者前言》。
[3]《长阿含》卷四《游行经》、《菩萨处胎经》卷三《常无常品》、《法华经·提婆达多品》等亦有全身舍利与碎身舍利之说。另有谓将遗骨全部收入一塔者,称为全身舍利;将遗骨分置多处者,称为碎身舍利。关于全身、碎身舍利之说,或起源于古代印度梨俱吠陀时期所行之土葬与火葬二法,而以土葬之遗体称为全身舍利,以火葬后之遗骨称为碎身舍利。
[4] 亦译《波罗夷经》,是南传佛教律部五论之一。
[5]《琉璃宫史》上卷,201页。
[6]《大正藏》卷1, 29中—30上。
[7] DN, II, 165页—168页。
[8]《大正藏》卷12, 第1014页下—1015页上。
【9】《长阿含经》,《大正藏》卷1, 29中-30上) 作香姓婆罗门,《佛说灌顶冢墓因缘四方神咒经》, 《大正藏》卷21, 513上,作 “香性婆罗门”;《十诵律》,《大正藏》卷23, 446下—447上)作 “烟婆罗门”;《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杂事》,《大正藏》卷24, 402上—下, 作“突路拏婆罗门”;南传《大般涅槃经》作 “Brahmin Dona”。
[10]《十诵律》(《大正藏》卷23,447上)说:“姓烟婆罗门,得盛舍利瓶,还头那罗聚落,起塔华香供养。”另参见印顺法师《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46页。关于战主国的位置,参见《大唐西域记》卷7 ,《大正藏》卷51,907中-908上。“战主”,是梵文 garjanapati又作 garjapur, garjapatipura的意译。其地望据康宁哈姆考定为今迦齐浦耳(garjapur),在瓦腊拿西以东五十英里。
[11]《十诵律》,《大正藏》卷23,447上,说: “必波罗延那婆罗门居士”。
[12] 参见《高僧法显传》卷1,《大正藏》卷51,861下;《大唐西域记》卷6,《大正藏》卷51,903上。
[13] (1) 有四十齿 (Cattārīsa-danta,23相), (2) 齿齐平(sama-danta, 24相),,(3) 于齿无间隙 (avivara-danta,,25相), ( 4) 牙齿纯白 (susukka-dāṭha ,26相),见《长部》I,《大本经》,18页; 《长部》,iii,《三十二相经》, 144页。
[14] 《琉璃宫史》上卷,210页。
[15]《琉璃宫史》上卷,第44-45页。
[16] 此处与本书上卷, 44-45页的(39)节所述矛盾。该节说左上牙分给羯陵伽国,左下牙分给妙香国。
[17] 《佛牙史》南传上座部佛教三藏的经外著作。锡兰达摩揭帝长老所著。全书五章。系受锡兰国王波罗迦罗摩巴忽一世(1153-1186年在位)之请,据僧伽罗文编年史编成。记载羯陵伽王子檀多鸠摩罗把佛牙送到锡兰的经过。是一部优秀的巴利文史诗。
[18] 印顺,《佛法概论》,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124-125页。
[19] 印顺,《佛法是救世之光》,416页。另见印顺《佛法概论》,67页。
[20] 《大正藏》卷51,918下-919上。
[21] 《琉璃宫史》上卷,45页。
[22] 《大正藏》卷38,1006下。
[23] 《大正藏》卷12, 903中。
[24] 《大般涅槃经》,《大正藏》卷12,910上。
[25] 《大般涅槃经》,《大正藏》卷12,910下。
[26] 《琉璃宫史》上卷,207页。
[27] 山西应县木塔在文革浩劫之初,塔内塑像遭到破坏。1966年,一游客登塔游览,在三层佛坛座下拣起花式银盒一个,内装七珍与佛牙舍利,共35件交给时任木塔管理员保存。1974 年检查人员发现二层主佛像被人撬开,维修人员及时报案。抓获嫌犯木匠王某后,公安局追回了全部被盗文物,有银盒、水晶石、水晶葫芦、水晶珠、沉香木七宝及佛牙舍利等共计36件。
[28] 唐学仕、马良编:《应县佛宫寺释迦塔—佛牙舍利》,60-62页,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8年。
[29] 据说这颗佛牙舍利原为印度王公收藏,传为佛口左颔之犬齿。锡兰的编年史称:“印度羯陵伽国王子陀多及王妃杵摩梨,密藏佛牙逃难至锡兰,以后反为吉祥云色王的国宝。” 玄奘《大唐西域记》卷十一“僧伽罗国”(Sinhala,即斯里兰卡)记载:“王宫侧有佛牙精舍,高数百尺,莹以珠珍,饰之奇宝。精舍上建玉柱,置钵昙摩罗加在宝,宝光赫奕,联晖照耀,昼夜远望,烂若明星。王以佛牙,三灌洗香水香末,或濯或焚,务极珍奇,或修供养。”《大正藏》卷51,943页。另又见History of Buddhism in Ceylon,p.280)
[30] 缅语称南诏王或中国皇帝为Utibwa 乌底勃瓦。来源其说不一,尚待细考。如:西方学者巴克认为来自汉武帝音译;法汉学家伯希和同俞贝都说系吐蕃赠给南诏王异牟寻的封号——“日东王”一词衍变而来;我国中缅关系史教授陈炎则认为可能源自缅甸三个龙蛋故事,因U 缅语意为蛋,bwa 缅语意为生,Utibwa即同蛋所生,与“胞波”意近似。
[31]《琉璃宫史》上卷,210-211页。
[32]《琉璃宫史》上卷,219页。
[33] 《大般涅槃经》,《大正藏》卷12,903下。 另见The Mahāvansa ( tr. by George Turnour, Asian Educational Services, New Delhi, 2000), I,P.67, “见到舍利,就是见到了胜者(佛)本人。”
[34] 《佛祖统纪》,《大正藏》卷41,381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