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谛观录之初步考察

作者:可潜 来源:本站原创 更新时间:2012年04月12日

 

内容提要:天台一宗,自智者开创以来,曾盛极一时,伴随晋王杨广之登极以及国清寺的落成,而推为极致。自此以降,一度守成。至中唐时,幸有荆溪者,重振祖威。日僧最澄入唐,而使宗风远播,创宗海外。然在国中,传至唐末五代,几经战乱和法难的洗劫,台宗典籍,残缺散佚,唯剩零编断简,从而宗裔无所依凭,而至教观凋零。在此衰微之际,幸有吴越王钱者,治国之暇,究心内典,因阅《永嘉集》之《妙玄》中文——“同除四住”之句不解,而求教于天台寂师。由此因缘而有遣使、致书、执礼,往高丽求取一家章疏之举。有谛观法师者奉高丽国君敕,携天台教籍,还归吴越。师既至,禀学于寂公,居留螺溪,十年而终。其间,谛师精研教观,探索天台诸部,录出《四教仪》(谛观录)二卷。上卷明一家判教之义,即今流通者是。下卷明南北诸师宗途异计,文浩不传。谛师没后,录于故箧放光而为人识,由是盛传诸方,影响极大,注释者颇多,大为初学发蒙之助。本文试对谛师传记、来华因缘,及其编录的阐述,略举大师功绩:1、携籍来华,2、《天台四教仪》之编录,聊表仰慕之诚!

 

 

一、引言

 

天台一宗,传至唐末,时遭安史之乱,又罹会昌法难,兵残、焚毁,致使中国教藏,天台教典,残缺殆尽。惟在海东,阐教方盛。幸有吴越王钱俶,阅天台《妙玄》中文不解。遂有遣使高丽,求取台籍。高丽谛观,奉敕携天台教部还归。因而,台教重昌,教门中兴!近阅《天台四教仪缘起》,深感谛观法师之功,不可没也!饮水思源,遂走笔粗成芜劣之文,缅怀法师之深恩,并也策励自己。(这也算是乘凉不忘植树人吧!)

《天台四教仪》一卷,高丽谛观编录,简称《谛观录》或《四教仪》,今收在《大正藏》第四十六册。本文先对编录者谛观法师的传记作些介绍,以见其入华因缘,及了知有关法师《四教仪》的编录,有关此录之出处有几种说法,故试略作考述。该录记述了天台教观二门之梗概,故对其内容作些简略介绍。该录自古就被视为天台教学之入门书,流传极广。又是研究天台教义之大纲、探知观心(实践修行)之要略,故而注释颇多,对该录相关的注释作一概观性的表述,为有关研究者提供一点线索之便。最后,对该录之意义及其在教史中的地位、影响等,作些小结。

 

二、编录者传记

 

《天台四教仪》“高丽沙门谛观录”,即《天台四教仪》的编录人是高丽的谛观法师。有关法师的资料,在《大藏经》中主要有两处:一是《四教仪缘起》一文;二是在《佛祖统纪》中有几处。现抄录如下:

    在《四教仪缘起》中载:

 

宋修僧史僧统赞宁《通惠录》云:唐末,吴越钱忠懿王,治国之暇,究心内典。因阅《永嘉集》有“同除四住,此处为齐;若伏无明,三藏则劣”之句,不晓。问于雪居韶国师,乃云天台国清寺,有寂法师。善弘教法,必解此语。王召法师至,诘焉。法师曰:此天台智者大师《妙玄》中文。时遭安史兵残,近则会昌焚毁。中国教藏,残阙殆尽。今惟海东高丽,阐教方盛,全书在彼。王闻之慨然,即为遣国书贽弊使高丽,求取一家章疏。高丽国君乃敕僧曰:谛观者报聘,以天台教部,还归于我。观既至,就禀学寂公,于螺溪终焉。大教至是,重昌矣!观能探索大本,录出《四教仪》之文,成二卷。其上卷,明一家判教立义;下卷明南北诸师宗途异计。[1]

 

又《佛祖统纪》卷第十《净光法师旁出》之“高丽谛观法师”的记载为:

 

法师谛观,高丽国人。初,吴越王因览《永嘉集》‘同除四住’之语,以问韶国师。韶曰:此是教义,可问天台义寂。即召之。对曰:此智者妙玄位妙中文。(案:《妙玄》既散失不存,未审何缘知之?必寂师先曾见残编耳。)唐末教籍流散海外,今不复存。于是,吴越王遣使致书,以五十种宝,往高丽求之。其国令谛观来奉教乘,而《智论疏》、《仁王疏》、《华严骨目》《五百门》等,禁不令传。且戒(诫)观师:于中国求师问难,若不能答,则夺教文以回。观师既至,闻螺溪善讲授,即往参谒。一见心服,遂礼为师。尝以所制《四教仪》藏于箧,人无知者。师留螺溪十年,一日坐亡,后人见故箧放光。开视之,唯此书而已。由是盛传诸方,大为初学发蒙之助。

述曰:吴越王杭(航)海取教,实基于“同除四住”之语。及观师制《四教仪》至‘明圆教’中,故特标“永嘉云”者。所以,审当时之意,俾后人无忘发起也![2]

 

在《佛祖统纪》卷第四十三,法运通塞志第十七之十《吴越王传》中也有记载:

 

宋太祖建隆元年(960)十月,初天台教卷,经五代之乱,残毁不全。吴越王,遣使之高丽、日本以求之。至是,高丽遣沙门谛观,持论疏诸文,至螺溪谒寂法师。一宗教文,复还中国。螺溪以授宝云,云以授法智,法智大肆讲说,遂专中兴教观之名。[3]

 

此外,在今各种佛学词书中,亦有关于谛观法师的介绍。但其介绍内容不出《四教仪缘起》和《佛祖统纪》。以下主要依据《缘起》和《统纪》的记载,参以其它相关资料,来探讨几个问题。

    首先,谈谈关于吴越王遣使往求和谛观法师入华、至螺溪的时间。据《佛祖统纪》卷第二十三,《历代传教表》第九载:

 

宋太祖建隆元年(960),吴越王钱,遣使往高丽、日本,求遗逸教乘论疏。建隆二年(961),高丽国遣沙门谛观,持天台论疏至螺溪。[4]

 

此外,据山崎宏等监修的《佛教史年表》载:“宋太祖建隆元年(960),吴越王遣使高丽、日本,求取毁于战乱的佛典、论疏。建隆二年(961),谛观从高丽国持经疏至螺溪。”[5]佛光山《佛教史年表》亦有相同的记载。

    通过以上的说明,我们可以明确指出:吴越王遣使往求的时间是,宋太祖建隆元年(公元960年);而谛观法师入华(宋)、持经疏到螺溪、参谒义寂法师的时间则为建隆二年(公元961年)。然曾其海先生的《天台佛学》则说:“他(谛观)于宋建隆元年(960)入华,后至天台螺溪义寂处参学,在华十年,后客死中国。”[6]不知其依据为何资料?

关于吴越王遣使高丽求取台籍的因缘(即谛观法师入华的原因),不用细说,已甚明了:“越王杭(航)海取教,实基於‘同除四住’之语。及观師制《四教仪》,至‘明圆教’中故特标‘永嘉云’者。所以寓当時发起之意。俾后人无忘也!”[7]在《四教仪缘起》中也说,是因为吴越王在读玄觉的《永嘉集》时,对“同除四住”等语不解而引出的。再看《佛祖统纪》,则说“吴越王因览《永嘉集》‘同除四住’之语,以问韶国师”,两者文字虽然略有不同,但其实质并无区别。我们查看谛观法师的《四教仪》有:“永嘉大师云:同除四住,此处为齐;若伏无明,三藏则劣。即此位也。…… ”[8]之说。对此,蒙润法师在《天台四教仪集注》卷第九中解释道:

 

《永嘉集》云:然三藏之佛望六根清净位,有齐有劣。同除四住,此处为齐;若伏无明,三藏则劣,二乘可知。此本是妙玄位中文,《永嘉集》引用之耳。昔传唐末五代,台教湮没。因钱氏读《永嘉集》,至此不解,问于韶国师。国师指为台教中语,当问螺溪寂法师。师奏海东盛行,遂求于高丽。由是观师赍教部来使,始复兴焉。今称永嘉,盖有由矣。[9]

 

《四教仪缘起》对其因缘说得较为详细,《统纪》较略,两者不同,然亦无伤大体。

 

关于谛观法师的生年,现已无从考知。但法师的卒年,可以根据“师留螺溪十年,一日坐亡”一句推出。法师于宋太祖建隆二年(961)来到螺溪,且在螺溪住(留)十年而终。可知谛观法师入寂于宋太祖开宝三年或四年(970-971)。

关于谛观法师入华前的事迹,现已不甚明了 ,但根据相关资料可知一二。义天在《新创国清寺启讲辞》中说道:“天台一枝,明夷于代。昔者,元晓菩萨称美于前;谛观法师传扬于后”。[10]另外,义天在天台大师像前发愿时,亦有说及:“尝闻大师,以五时八教,判释东流,一代圣教,罄无不尽。而后世学佛者,何莫由斯也!…… 窃念本国,昔有人师,厥名谛观。讲演大师教观,流通海外,传习或坠,今也即无。”[11]

由此一斑,即可窥知:谛观法师在高丽时,就已弘扬天台教观,且是一位颇有影响、地位的法师。故当吴越王遣使高丽,求取经典时,高丽国君才会遴选谛观法师报聘以天台教部,还归吴越。关于吴越王遣使高丽,《四教仪缘起》和《佛祖统纪》两者的记载文字稍有出入。前者“即为遣国书贽弊使高丽,求取一家章疏”,而后者则更为具体“于是,吴越王遣使致书,以五十种宝往高丽求之”。从字面上看,“贽”乃指古代初次拜见尊长时所送的礼物,这里是国家平等关系,只是送礼而已;而“弊”古代通“币”,帛义。束帛赠送宾客的礼物,所以玉帛等聘享之物都可称“币”。其后者五十种宝,虽难确定具体为何物,但可肯定吴越王遣使时是带了较多贵重礼物和信件前往的。

《四教仪缘起》言:使者到后,“高丽国君,乃敕僧曰:谛观者报聘,以天台教部还归于我(越)。观既至,就禀学寂公,于螺溪终焉”。而《佛祖统纪》则记载:“其国令谛观来奉教乘,而《智论疏》、《仁王疏》、《华严宗骨》、《五百门》等,禁不令传。且戒观师:于中国求师问难,若不能答,则夺教文以回”。

为什么《大智度论疏》、《仁王疏》、《华严骨目》和《五百门》等禁不令传?且令入华后寻师问难,如果不能解答,即夺回教籍归国。(为什么有如此之说呢?报聘之教典到了中国后,又岂能夺回!似不合情理)。况且“其国令谛观来奉诸部,而《智论疏》、《仁王疏》、《华严骨目》、《五百门》等,不复至”,实际上这几种教典没有携来中国。既不复至,又为何如此强调?

此几句话,是否为显经典之难求,抑是为扬寂师之德高?本人认为至少有此二种含义:1、强调教典的来之不易。2、是说寂师德高,非但没有被难住,反令谛师心服。于是“观师既至,闻螺溪讲授,即往参谒。一见心服,遂礼为师”。另外,还有一问:禁不令传的,为什么是《智度论疏》、《仁王疏》、《华严骨目》和《五百门》等?其中之原因是什么?沈海波先生在《北宋初年天台教籍重归中土的史实》一文中说到:

 

高丽国既命谛观来奉教籍,又为何“不令传”《智论疏》、《仁王疏》、《华严骨目》和《五百门》等书呢?这恐怕是针对这几部书在北宋初年仍然散逸在海外的情况,而衍生出来的话。[12]

 

关于这个说法,我们可以作参考。此中的具体原因,现在很难明了,只能留待日后考察、研究了。在此,附带简介一下上面几部禁不令传的书。《智论疏》即为《大智度论疏》,原为二十四卷,今仅存七卷。北周僧慧影撰。本书卷十四、卷二十一,收于《卍续藏》第七十四册;卷一、卷六、卷十五、卷十七、卷二十四,收于《卍续藏》第八十七册。系仅存之《大智度论》注释书。《仁王疏》有四卷,为章安大师之著作,可惜无存!《华严骨目》二卷,湛然大师著。本书具云:《大方广佛华严经愿行观门骨目》。是唐译七处九会三十九品(八十华严)的纲要。以现行为本而解释《华严经》。关于《五百门》,查无此典,然基于“谛观来奉教乘,还归天台教部”来考虑,其应为天台典籍,且《智论疏》、《仁王疏》和《华严骨目》均为台部,故《五百门》疑为《五百问》,即湛然大师的《法华五百问论》[13],是否如何,有待研究考定。

 

 

三、撰录的由来(出处)

 

关于编录(《谛观录》)之由来,在《佛祖统纪》卷第十《谛观传》中记载:

 

观师既至,闻螺溪善讲授,即往参谒,一见心服,遂礼为师。尝以所制《四教仪》藏于箧,人无知者。师留螺溪十年,一日坐亡。后人见故箧放光,开视之,唯此书而已。由是盛传诸方,大为初学发蒙之助云。[14]

 

在《四教仪·缘起》中亦有类似记载:

 

观既至,就禀学寂公,于螺溪终焉。……观能探索大本,录出《四教仪》之文,成二卷:其上卷明一家判教立义;下卷明南北诸师宗途异计。[15]

 

可知,谛观法师居住在天台螺溪之十年间,探索大本,且编录出了《四教仪》,共二卷,上卷说明的是天台一家的判教立义;而下卷则介绍了南北诸师的宗途异计,即诸家的判教仪式。大师制后,藏于箧中。待圆寂后,方为人知,且盛传诸方。因为谛观法师之所编录,故称之为《谛观录》。

 《谛观录》卷首标明“高丽沙门谛观录”,那么录自何处?即有关《四教仪》的出处问题。关于“录之出处”学界主要有三种说法:

1、补《天台八教大意》而成;

2、录自《四教义》而成;

3、录自《法华玄义》而成。

此下,对以上几种说法略作探讨。

首先,关于删补《天台八教大意》而成的说法。见《佛祖统纪》卷第十,净光旁出世家,高丽谛观法师:“述曰:吴越王杭(可能是“航”字误)海取教,实基于同除四住之语。及观师制《四教仪》至明圆教中,故特标永嘉云者,所以寓当时之意,俾后人无忘发起也。此书即荆溪《八教大意》,观师略加修治,易以今名,没前人之功,深所不可。”[16]

又见《佛祖统纪》卷第二十五〈山家教典志第十一〉载:“高丽(观师)《四教仪》(一卷,依章安《八教大意》删补)。”[17]现在的一些佛学词典,都沿用此说法。

对此,专门对照了《天台四教仪》和《天台八教大意》,两者确实有相同之处。如顿、渐、秘密、不定等化仪四教;华严、鹿苑、方等、般若、法华涅槃等五时;乳、酪、生酥、熟酥、醍醐等五味,这些名目都相同。在解释三藏教时,甚至有大段相同的地方。特别是明菩萨乘时,发四弘誓,历三劫修六度行的内容几乎一样。次明通教,一干慧地、二性地、三八人地、四见地、五薄地、六离欲地、七已办地、八支佛地、九菩萨地、十佛地的名目亦相同。“次明別教者,此教明界外独菩薩法。教理智断行位因果,别前二教,别后圆教,故名別也。《涅槃》云:四谛因缘有无量相,非声闻缘觉所知。诸大乘经,广明菩薩历劫修行行位次第互不相摄,此并别教之相也。《华严》明十住十行十回向為贤,十地为圣,妙觉为佛;《缨络》明五十二位;《金光明》但出十地佛果;《胜天王》明十地;《涅槃》明五行。如是诸经增减不同者,界外菩薩随机利益,岂得定说。”这段几乎一样。此下都引用《缨络》细说,且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等觉和妙觉,此五十二位的名目也相同。在论述圆教时,亦有相似的地方。但两者有更多的不同处,比如说《天台八教大意》在藏、通、别、圆四教中都有述及十法成乘(十乘观法),《天台四教仪》则只在圆教中述及,另外还提到了二十五方便。况且《天台八教大意》中说:

 

(第一明三藏教者)今約有門略明十义:……有门既尔,空门、亦有亦空门、非有非空门亦如是,广如“大本”。三藏教竟。[18]

(次明通教)三乘观行亦有四门,今亦约有门明於十法成乘:……余三门亦如是,广如“大本”,通教竟。[19]

(三明别教者)且约自行四門之中有门所修十法成观:……余三门亦如是,广如“大本”。别教竟。[20]

(次略明圆教者)圆人四门,并位位十法浅深有异。今且总明十法名相:……“广如余文”,非此可具依文判义。[21]

   

《天台八教大意》依“大本”,《天台四教仪》也依“大本”,相同之处不足为怪,况且有更多的不同处。所以不宜说“此书即荆溪(可能是灌顶之误)《八教大意》,观师略加修治,易以今名,没前人之功,深所不可。”最多可以说编录《天台四教仪》时参考了《天台八教大意》。

 

其次,关于录自《四教义》而成的说法。曾其海先生在《天台佛学》里根据“观能探索大本,录出《四教仪》之文”和《四教仪》文末的一段结劝文,认为《天台四教仪》是录自《四教义》而成的。其文曰:

 

关于《四教仪》一书的来源,记载说法不一。《四教仪·缘起》说:“(谛)观能探索大本(指智的四卷本《四教义》),录出《四教仪》二卷,其上卷明一家判教立义,下卷明南北诸师宗途异计。”《四教仪》文末亦说:“谨案台教广本,抄录五时八教,略知如此。若要委明之者,请看《法华玄义》十卷,委判十方三世佛说法仪式,犹如明镜;及《净名玄义》中四卷,全判教相。自从此下,略明诸家判教仪式耳。”这两处记载都说明《四教仪》是大本《四教义》的简约本。然而《佛祖统纪》卷十的《高丽谛观法师》中却说《四教仪》:“此书即荆溪八教大意”,是谛观将此“略加修治,易以今名”而成。《佛祖统纪》的记载本身有问题,因为荆溪湛然并无“八教大意”撰述,只有荆溪弟子明旷才有八教大意著述。[22]

 

    《四教仪》是谛观法师所录,观师自己在该书末言:“若要委明”, “请看《法华玄义》十卷列在首位,而后才说到‘及《净名玄义》中四卷’。”又仪文《缘起》的“大本”,亦难确指即是四卷本的《四教义》,何以肯定《四教仪》就是《四教义》的“简约本”呢?

第三、录自《法华玄义》而成的说法。这种说法主要根据《天台四教仪》原文中的“如是等仪,散在广文,今依大本,略录纲要”和“谨案台教广本,抄录五时八教,略知如此。若要委明之者,请看《法华玄义》十卷”等,而认为《天台四教仪》主要录自《法华玄义》。元·玉冈蒙润法师在《四教仪集注》卷第一中对“如是等义,散在广文。今依大本,略录纲要。”之文解释道:

 

“广文”,一家教部,即下文广本也。“大本”,即《法华玄义》。今文所录,通依一家广文,如文末云:“谨案台教广本”,的(确实)依大本《玄义》,如云:“请看《法华玄义》十卷”。[23]

 

对此,清·性权法师在《天台四教仪注汇补辅宏记》卷第一之下中补记道:

 

补:广文、广本,统指一家教部。大本,则单指《玄义》。注:今家所录通依一家广文,如文末云:谨按台教广本。记:此证今文通所依也。注:的依大本《玄义》,如云:请看《法华玄义》十卷。记:此明今文所依也。[24]

 

此种说法较为普遍,为大多数人所采用,如冯梦祯在《刻天台四教仪引》中说:“台教源流,具四明磐公所譔《佛祖统纪》,而《四教仪》者,则高丽沙门谛观禀法华玄文而录出者也。”[25]

对于上述录自《四教义》或录自《法华玄义》这两种说法,我觉得似乎都有所偏失。曾其海先生文中,在“观能探索大本”之后的括注“(指智顗的四卷本《四教义》)”是作者自己加的,原文并没有指出“大本就是指《四教义》”的依据所在。这样,只能依据“若要委明之者,请看《法华玄义》十卷及《净名玄义》中四卷,全判教相。”这里《法华玄义》列在首位。而下结论说:“这两处记载都说明《四教仪》是大本《四教义》的简约本。”,未免牵强。虽说“《净名玄义》中四卷”就是指《四教义》,但从全句文来看,很难让人信服。

对于《天台四教仪》录自《四教义》而成的这种说法,我觉得宋·从义法师在《天台四教仪集解》卷上的一段表述说得深中肯綮,其文:

 

“今依大本”下,“略录纲要”文为二:初总标,略录言大本者,准下结云“谨案台教广本”,是则大本不殊广本,大本、广本岂可异前“散在广文”?又亦可云大本、广本指智者撰四卷《四教(义)》。是则彼既名大、名广,今文宜称小本、略本,但今文中五时、五味、三观、十乘,全依《玄义》及《止观》等,故知大本又不局定四卷《四教(义)》。文义从容,善须明达纲者,说文云:维绳也,纲之要也,提纲目整斯之谓矣。[26]

 

可以说,若仅说《四教仪》是录自《四教义》而成的说法是不甚完善的。

另外,若说《四教仪》录自《法华玄义》,那么《四教仪》的文末所说的“若要委明之者,请看《法华玄义》十卷,委判十方三世诸佛说法仪式,犹如明镜,及《净名玄义》中四卷,全判教相。自从此下,略明诸家判教仪式耳。”[27],作何解释?很明显《四教仪》亦有参照《净名玄义》,而《净名玄义》中四卷,则是《四教义》,即可说《四教仪》亦有录自《四教义》。若仅说《四教仪》录自《法华玄义》,似乎也不太完善。正如在《天台四教仪集解》卷下所载:“三谨(案台教广本,抄录五时八教)下结劝文分三:初结前略录。……二若要下劝寻广文,若论十乘,亦须更云:请寻《止观》,而不云者,但是略耳。……三自从下,令示诸家判教不同,此如《妙玄》教相文中,广叙古来诸师之说,寻文可知,不烦录也。”[28]《四教仪》除了录自《法华玄义》、《四教义》、另外如上卷中的十乘观法等内容则录自《摩诃止观》等处。尚且“(《四教仪》)凡二卷,上卷明一家判教之义,下卷明南北诸师宗途异计,今所传者上卷耳。”,我们说的只是《四教仪》的上卷出处而已,下卷的内容则省略没说。如《天台四教仪备释》卷下载:

 

“谨案台教广本……判教仪式耳”,其《玄义》等且论教解,若明乘境具在《止观》。自从此下等有云:准《玄义》意,于此须明诸家判教,今略不说。略谓略去,非粗略也。有云:在观师时,应更有文,后人避烦,但存标举耳,今恐前说为正。[29](“略明诸家判教仪式耳”的“略”,不是指简略说明,而是指此下省略“诸家判教仪式”不说。)

 

基于如上所述,即可以说:现行的《天台四教仪》,乃是谛观法师探索广文、深研天台一宗教观,而主要依据《法华玄义》、《四教义》、《摩诃止观》等,且参照了《天台八教大意》,乃至天台各部编录而成,凡二卷:其上卷明天台一家之判教立义;下卷明南北诸家仪式。这正符合在《四教仪》原文中所记载的:

 

如是等仪,散在广文。今依大本,略录纲要。[30]

谨案台教广本,抄录五时八教,略知如此。若要委明之者,请看《法华玄义》十卷,委判十方三世诸佛说法仪式,犹如明镜;及《净名玄义》中四卷,全判教相。自从此下,略明诸家判教仪式耳。[31]

 

四、录之内容

 

为了能很好的了解《天台四教仪》,且能对其有个整体的印象,故以下概述全书的内容:

先总标:“天台智者大师,以五时八教,判释东流一代圣教,罄无不尽。”

接着,别列出五时八教,进行分别叙述。

初辨五时五味及化仪四教:

五时:第一华严时,如《华严经》三照譬之“先照高山”;第二鹿苑(阿含)时,如《华严经》三照譬之“次照幽谷”;第三方等时,如《华严经》三照譬之日照平地“食时”;第四般若时,如《华严经》三照譬之照平地“禺中”;第五法华涅槃时,如《华严经》三照譬之日照平地“正午”。

五味,皆出自《涅槃经》之五味譬:第一华严时喻为乳味,第二鹿苑时喻为酪味,第三方等时喻为生酥味,第四般若时喻为熟酥味,第五法华涅槃时则喻为醍醐味。

五时、五味皆有《法华经·信解品》穷子喻(拟宜、诱引、弹呵、淘汰、开会)引以为证。

化仪四教:第一顿教,即《华严经》,从部时味等,得名为顿。所谓如来初成正觉,在寂灭道场,四十一位法身大士,及宿世根熟天龙八部一时围绕,如云笼月。尔时,如来现卢舍那身,说圆满修多罗,故言顿教。第二渐教,分为渐初、渐中、渐后。渐初为第二鹿苑时,约部为阿含,为酪味;渐中,约部为《方等》、《净名》等经;约时则为第三方等时,为生酥味;约后,约部为般若,辨时则为第四般若时,为熟酥味。此三时、三味,总名为渐。第三秘密教,如前四时中,如来三轮不思议故,或为此人说顿,或为彼人说渐,彼此互不相知,能令得益,故言秘密教。第四不定教,亦由前四味中,佛以一音演说法,众生随类各得解,此则如来不思议力,能令众生于渐说中得顿益,于顿说中得渐益,如是得益不同,故言不定教。

上来已录五味、五时、化仪四教,大纲如此。自下明化法四教:

第一三藏教,先释名,即小乘三藏教。次示教法,即声闻四谛:苦集灭道。其中,苦谛别则二十五有,总则六道(地狱、畜生、饿鬼、修罗、人、天)生死;集谛,即见惑和思惑;灭谛,则灭前苦集;道谛,略则戒定慧,广则三十七道品。修道行人,必有位次,行人有三,声闻、缘觉和菩萨。声闻人有凡圣两位。凡位分外凡(即五停心、别相念、总相念)和内凡(暖、顶、忍、世第一)。圣位则有见道(须陀洹)、修道(斯陀含、阿那含)和无学道(阿罗汉)。次明缘觉,出无佛世名独觉,因观十二因缘觉真谛理故名。菩萨,则发四弘誓愿,于三大阿僧祗劫修六度行,百劫种相好,六度满相,方八相成道。略明藏教竟。

次明第二通教,先释名。通前藏教,通后别、圆,故名通教。次说行位,三乘十地(1、乾慧地,2、性地,3、八人地,4、见地,5、薄地,6、离欲地,7、已办地,8、辟支佛地,9、菩萨地,10、佛地),即是此教位次。略明通教竟。

次明第三别教,先释名。此教明界外独菩萨法,教理智断、行位因果,别前二教,别后圆教,故名别教。次总列《华严》、《缨络》《金光明》、《胜天》、《涅槃》等诸经菩萨历劫修行行位,后别依《缨络经》之五十二位(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等觉、妙觉)。且说了随机不定,勤审断证。略明别教竟。

次明第四圆教,先释名。圆名、圆妙、圆满、圆足、圆顿,故名圆教也。次明行位,先总列《法华》、《华严》、《维摩》、《般若》、《涅槃》等诸经,后别依《法华经》和《缨络经》介绍了八个位次:一、五品弟子,二、十信位,三、十住位,四、十行,五、十回向,六、十地,七、等觉,八、妙觉。圆教位次,须六即判位,故书中又介绍了六即(理即、名字即、观行即、相似即、分证即、究竟即)判位。略明圆教位竟。

依上四教修行时,各有方便、正修。书中介绍了二十五方便(具五缘、诃五欲、弃五盖、调五事、行五法)和正修十乘观法(1、观不思议境,2、真正发菩提心,3、善巧安心止观,4、破法遍,5、识通塞,6、道品调适,7、对治助开,8、知位次,9、能安忍,10、离法爱)。

最后部分的内容为结抄和劝请,即如文末云:“谨案台教广本,抄录五时八教。……若要委明之者,请看……略明诸家判教仪式耳。”

 

《天台四教仪》(《谛观录》,T46n1931P774c-780c)内容简介表:[32]


 

 

 

一、总标

774c

 

 

 

 

 

 

 

 

二、正说

 

 

 

 

 

 

 

 

 

 

一、五时、五味、及化仪四教(774c.11-776b.4)

一、前四时、

化仪四教

一、顿教

华严时

(第一时)

774c.11-775a.4

二、渐教

一、鹿苑时

(第二时)

775a.5-15

二、方等时

(第三时)

775a.16-23

三、般若时

(第四时)

775a.23-775b.3

三、秘密教

 

775b.3-5

四、不定教

 

775b.6-776a.4

二、第五时,法华涅槃(第五时)

775b.11-775c.15

三、五味

二、化法四教(776a.5-780a.21)

一、教理

 

一、三藏教

775c.16-777c.6

二、通教

777c.6-778a23

三、别教

778a.24-778c16

四、圆教

778c16-780a21

二、依教修行

二十五方便

780a21-780c.1

正修十乘观法

780c.2-780c23

三、结劝

780c.24-780c27

 

 

五、录之注释书概观

 

谛观法师留居螺溪十年,一日示寂,同门于其故箧中,发现了他生前所录《天台四教仪》,为研究天台教义大纲与观心(实践修行)要略之入门书。由是,盛传诸方,大为初学发蒙之助。此书自发现以来,极受重视,所以流传极广,与其相关的注书也就随之相继问世。在现今的《卍续藏》(新文丰版)第一○二册中就收有宋·从义撰的《四教仪集解》三卷、元·元粹述《四教仪备释》二卷、元·蒙润排定的《四教仪集注科》一卷》、清·灵耀节的《四教仪集注节义》一卷和清·性权记的《四教仪注汇补辅宏记》二十卷等。此外,尚有许多相关的注书。现根据日本学者关口真大博士所能见闻的范围,就《天台四教仪》(谛观录)相关注书的书名、卷数及撰者,列表如下:

 

《天台四教仪》(一卷、高丽谛观录)相关注书一览表:(59人)[33]

 

 

书名

卷数

撰者

天台四教仪科

宋·仁岳

宋·从义

集解

宋·从义

决疑

宋善英

铠庵

讲义

从陈

问答

 

地位集解

 

备释

元·元粹

元·蒙润

集注

元·蒙润

目图

明·智旭

备简补遗

 

天溪

 

图解

昆山至宝

法相图

平润必升

纪要(正)

天岸弘济

高丽大觉

科注

亮宪

详解

日诠

科文

日辉

决疑

日辉

辨要

义辨

论要

广濑南雄

通俗

大泽广慎

议议

堀江了映

直解

性庆义瑞

直解科

性庆义瑞

纲要钞

南部贯光

山篑

慧澄痴空

讲录

亮润

签录

三(六)

守笃本钝

助览

 

 

赘言

三十

实观

赘言

九十

义范

云梯钞

 

己丑记

 

空拳

十二

隆教道顺

出处

 

图纪

玄信

略解

良光

听记

力精

略述

海量

新注

行谦

议案

堀江庆了

冠注

玉树游乐

议义

和田教山

纂注

木全义顺

哲学对评手记

石川舜台

讲义

织田得能

和解

织田得能

冠导

智泉

略录

兴隆

冠导

町园吞空

活解

南英

华屋

闻书

博仁

闻记

 

闻记

明静院

闻记

达玄

 

讲翼

 

讲录

 

讲录

 

疑问十条

 

备忘录

尧霈

备忘录

得忍、寂照

略解

三(二)

伪山

哆哆婆啝

惠观

讲话

境野黄洋

讲议

大森亮顺、壬生雄舜、大森真应

新释

稻叶圆成

国译

田岛德音

意译

山口光圆

 

 

在上列如此众多的注书当中,宋·从义《四教仪集解》三卷、南宋·元粹《四教仪备释》二卷、元·蒙润《四教仪集注》三卷最为出名、盛行,一向被称之为本书的“三大注释”。《天台四教仪》不但被中外各宗内外的巨匠伟哲们作了大量的注释,而且其三大注的研究和注释也偏众多。如蒙润的《集注》及从义的《集解》即有相当多的相关注书(见下列二图)。

《天台四教仪集註》(十卷、元·蒙润)註书一览表(50人)[34]

 

 

书名

卷数

撰者

天台四教仪集註科

元·蒙润

标本

 

 

问答

 

天溪

节义并科

清·灵耀

汇补辅宏记

二十

清·性权

辨讹

 

绍昙

增晖记

凤潭僧濬

增晖记增补拔粹

 

增晖记讲录

 

增晖记补遗

教导桂岩

增晖记拔粹

 

诠要

三(四)

普寂德门

童学钞

知足

备检

开辙院随慧

评註

慈等

要决

戒顺

安政录

至峰

玄谭

慈云

私记

良恭

杂套

 

讲录

三(八)

云顶

见闻钞

斋主

云梯钞

法忍

讲纂

 

辨书

十五(十二)

 

笺录

本钝

出处

 

中卷批谬

本钝

半字谈

慧澄痴空

匡谬

慧澄痴空

要论钞

慧澄痴空

要论钞百题

慧澄痴空

启蒙

慧澄痴空

玉衡钞

真源

引据

 

要略

丰山圆音房英尊

补忘钞

丰山快道林常

备忘录

丰山快道林常

讲义

赤松法宣

赘言

三十

实观

讲义

大圆

讲义

大圆

讲翼

觉正

随文讲义

 

玄谈

密乘

音受抄

密乘

校本

吉水智泉

 

闻书

 

蔡华庵圆继

讲要并义图

义辨

耳授记

 

大空

讲莚记

大空

闻书

崇言

闻书

公隆

公隆

讲述

十二

公隆

讲述

大宝守脱

冠导

大宝守脱

科文

大宝守脱

亮润

音受抄附天台名目

亮润

谚谈

十一

唯然

隆教道顺

笺录

隆教道顺

私记

诚谛

草录

威力院义导

浅说

 

备忘录

 

要文

日诏

自照

日祐

节解

 

纲要

至圭

略图解

 

 

图说

木全义顺

冠导

提山畅堂

冠註

木宫惠满

略解

吉谷觉寿

精义

上田照遍

讲义

上田照遍

问答

村上专精

 

《天台四教仪集解》(三卷、宋·从义)註书一览表(23人)[35]

 

 

 

书名

卷数

撰者

天台四教仪集解科

 

首书

日远

私记

日远

日远

新钞

真超

述闻

真超

标指钞

二十

宋顺

标指钞条目

 

要文

惠远

要文追加

日昭

私记

日崇

崇私记追加

 

要文

日尊

要文

日诏

要文

十二

日昌

誌议集

日乘

私记

尧恕

标头

 

文林

二十

摄州生玉真贤

卷上科图

摄州生玉真贤

讲录

 

玄义

 

 

序註

信恕

玄谈

信恕

引据

 

闻书

 

义断

可透

讲录

默庵

科图

 

要追加

 

玄谈

 

开显诫志

行谦

讲翼

行谦

闻书

 

管见私记

宗俊

纲要钞

贯光

玄谈

荣天

诸文纲要钞

戒月

要文标题

 

条目

 

私闻书

 

撮要钞

 

闻书

达元

 

订正

 

头书科註

 

重订

 

闻书

慧日院

出处

 

誌议

处竟

译述

慈等

 

 

六、录之影响(流传与意义)

 

看到如此众多的注书,我们不难想象,该书自谛观法师编录后的流传概况及其内容的重要如何。对于仅仅数十纸的一卷著作,竟出现了如此多的注释又注释,我们不难想到:该书是何等的盛行,其内容是何等的出色!其影响之长远深广和在历史上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

根据《佛祖统纪》卷第十《谛观传》中的记载,谛观法师编录的《天台四教仪》,自师圆寂为同门发现后,即广为流传,并传到了海东(高丽等国)。

据高丽义天《新编诸宗教藏总录》卷第三《海东有本见行录下》中所录:[36]

 

四教仪           一卷       谛观 述

         一卷       仁岳 述

         一卷

集解       三卷  已上 从义 述

讲义       三卷       从陈 述

问答       一卷         亡名

地位集解   一卷         亡名

 

可知,《天台四教仪》在义天时,海东高丽就已有本可循了,同时已有相当的注释书。上述文字记载,有力地说明了《四教仪》在海东高丽的流传和盛行。

《天台四教仪》最初传到日本的确切时间虽已无从详考,但据日本现存最古的《四教仪》本来看,应是应永廿六年(日本后小松、称光天皇,1419)的版本。而且在其跋中记明此书在很久早已版行流通。这是在日本的流传情况。

其后,智旭以该书观点过于简略、偏执教义,乃萌发述作‘教观纲宗’之动机。《灵峰宗论》卷六中有云:“《四教仪》出而台宗晦。(《四教仪》流传,而台宗昧,如执死方医变症也。)”[37]静修法师在《教观纲宗科释序文》中亦说:“迄唐末五代,有高丽谛师准大部之旨出《教仪》二卷。而于初机不无小补,但仅明判释之方,且于观道未甚完备。是以旭祖叹云:《四教仪》出,而台宗晦;《指月录》出,则禅宗昧。则《教观纲宗》不得不作也。”[38]此虽说旭祖为表示高丽谛观法师所录《天台四教仪》的不满,才萌发写《教观纲宗》的心念。但从另一个侧面也充分说明了《天台四教仪》在当时流行之盛,及影响之大,由此可以想见一斑!

为什么该书会如此的盛行呢?这跟其内容不无关系。在《刻天台四教仪引》中有载:

 

书凡二卷:……今所传者,上卷耳。言约义该,实为台教之关钥。学者了此,则一化大纲思过半矣。[39]

 

《四教仪缘起》中亦说:

 

今上卷之文者,盖由辞句简要,义旨易明。学者诚资之,可了其一化大纲,岂曰小补之哉。[40]

 

可知该书自古就被视为天台教学最基本之入门典籍、初学发蒙之助,乃是深入研究天台一家教部之关键所在,亦是开启佛法宝藏、智慧法门的钥匙。若能深知此书,尽一代时教之大纲尽览无余。正如日本大僧正慈观法师在嘉永重刻《天台四教仪序》中所说:

 

该罗一家之教观,包含八万之法藏,一卷能敌万卷者,惟有本书(《天台四教仪》)也。观师之述作,恐为此中之集大成者。若夫幼学亟亟潜思于兹,独领翘时教之大纲。卒披一心之微尘,出大千之经卷,不匪亦难,谓:台家如意珠新学之重宝也。[41]

 

日本大僧正圆如法师在《天台四教仪空拳序》中亦说:

 

《天台四教仪》,实教门之要道。文简义约,含纳牟尼之法蕴,该摄一家之教部。盖今宗之纲要尽兹。学者必等得其纲要而后再寻纲目。入道指南,教海宝筏,舍此何由?[42]

 

上述二条真实的称赞也就充分地肯定了该书的价值。我想在此已没有必要再画蛇添足了。

 

七、结语

 

天台一宗,自开创以来,曾盛极一时。虽说智者大师弘法三十余年而不著章疏,有大机感,乃为著文。但经由弟子灌顶尊者之笔录和结集,仍有极其宏富之著述传世,成为一宗之根本典籍。然大师之著述迭经法难的摧残、战乱的洗劫,至唐未五代已是残存无几了。宋赞宁在其《高僧传》卷7,《义寂传》中有载:

 

先是智者教迹,远则安史兵残,近则会昌焚毁,零编断简,本折枝摧,传者何凭端正其学?寂思鸠集也,适金华古《藏》中得《净名疏》而已。[43]

 

当时天台教籍的残缺状况由此可见一斑。智者之著述当时国中完整地仅寻得《净名疏》而已。怪不得义寂后应俶王召时悲叹:“时遭安史兵残,近则会昌焚毁,中国教藏,残缺殆尽矣!”

面对零编断简,支离破碎,残缺不堪的教籍,……不禁让人悲泣、深思,……可想而知,身为台宗后裔,肩负着时代沉重使命的祖师们(寂师等),自当精进不懈,为之重振台宗,义不容辞。当时,应该做些什么呢?如何才能重振台宗雄风、再现昔日之辉煌呢?对于教籍的匮乏,时师们亦回天乏力,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故得先收集台家教典。然收求佚籍,实非易事。于是寂师“款告韶禅师,嘱人泛舟于日本国购获令足。”[44]身为国师之韶禅师受托之后,恰遇吴越王钱俶,治国之暇,究心佛典,阅读《永嘉集》,当看到“同除四住”等句时不明,来问韶师。韶师趁机把寂师推荐给了吴越王钱俶,说道:“天台国清寺有寂法师,善弘教法,必解此语,王可问之。”于是,王召法师于宫中请教,寂师答道:“此是智者大师《妙玄》中文。然唐未教籍流散海外,现不复存。今惟海东高丽,阐教方盛,全书在彼。”王闻之慨然。以此因缘为契机,王便遣使致书,携重金、赍多宝,往高丽求取一家之章疏。遂由高丽国君敕命:“谛观法师者,携天台教籍,还归于越。”对正处于教籍匮乏的台教教团来说,犹如久久干旱,忽逢甘霖,在沙漠中,发现了绿洲,生机顿然而起。所以说“观师既至,大教至是重昌矣!”、“教门中兴实基于此!”台教由此复兴。诚如《佛祖统纪》卷第八《兴道下八祖纪第四》中说:“螺溪之世,赖吴越王求遗书于海东。而谛观自高丽,持教卷用还于我。于是祖道复大振,四明中兴实有以资之也。”[45]现代的杜继文先生亦说:“高丽僧谛观携带大量天台诸部论疏来华,使天台宗在宋初时呈现‘中兴’之象。”[46]诸如此类的赞誉之言,充分说明了谛观法师对天台宗的功绩不可限量,也确立了其在天台史上的地位。永嘉发端,韶师举荐、义寂解疑,成就了殊胜的因缘;吴越王遣使求书,谛观携籍来华,是何等的善缘壮举。

谛观法师于北宋建隆二年(961)入宋、至螺溪。参谒义寂法师,遂执弟子之礼,居留十年,于宋开宝三年或四年(970-971)坐亡。师居螺溪期间,深研天台教观,探索天台各部典籍,编录出《四教仪》,共二卷,现在流通的是上卷,即大正藏46卷所收者是。

《天台四教仪》既为观师录,师所依据的原典故,历来有三种说法:1、删补灌顶的《天台八教大意》而成;2、录自智者大师的《四教义》而成;3、录自《法华玄义》而成。通过论证,表明不宜局限于上述三种说法的任何一种,若仅录自一种,都不尽完善。事实上除了录自上述三种外,尚有其它,比如卷末的十乘观法等,就来自于《摩诃止观》。因此主要是依据《法华玄义》、《四教义》(《净名玄义》)和《摩诃止观》并且参照了《天台八教大意》及天台各部而成。

《四教仪》的出处决定了其内容,全书主要记述了天台教观二门之梗概。以《法华经》卷第二《信解品》与《涅槃经》的五味、《华严经》之三照等喻为依据,将释尊所说的一代圣教次第分判为华严、鹿苑、方等、般若和法华涅槃五时与顿、渐、秘密、不定化仪四教、藏、通、别、圆化法四教,并略述各教教义、相关行位(修行阶位之次第)等。复以《摩诃止观》的二十五方便和圆教之观不思议境等十乘观法作一卷终结。

就其内容来看,乃是介绍天台教观最基本的入门书。在众多天台学的入门书或概说书中,本书独擅名声,出类拔萃,盛传至今。古今中外,多少伟哲巨匠们为之注释。其注书数量之多,详见上述《录书概观》。其中,一向称之为《天台四教仪》“三大注”的《集解》、《备释》和《集注》,亦被广为研究和注释。这些注释,已从作为入门书的《四教仪》,而涉及更广、更深的内容,进而为进一步研究天台三大部奠定坚实的基础。

只有一万余言的《天台四教仪》,却出现了如此多的注释书,竟有如此众多的大德学者为之研究、作注,仅上述《概观》表中,就有130余人,尚有不少佚名者。其中日本人占有相当数量,仅此一项,即足可证明其影响和意义之广大而深远。《教仪》“言约义该,实为台教之关钥。”

时至今日,对于谛观法师的一生功德,我们得颂扬、赞叹;师所编录的《天台四教仪》,唯有加倍珍视、认真学修,方不辜负法师的初衷与深恩!

 

 

 

 

 



[1] 《大正藏》卷46774上。云字原作“雪”字《统纪》作

[2] 《大正藏》卷49206上、中。

[3] 《大正藏》卷49394下、395上。

[4] 《大正藏》卷49249中。

[5] 山崎宏、笠原一男监修的《佛教史年表》,法藏馆19794月第2刷发行,135页。

[6] 曾其海《天台佛学》,学林出版社19993月版,137页。

[7] 《大正藏》49206中。

[8] 《大正藏》46779中。

[9] 中国佛学院藏上海书局流通本《天台四教仪集注》卷第9,第420页(同福建莆田广化寺印本169170页)。

[10] 转引自何劲松《韩国佛教史》下卷,宗教文化出版社19995月版87页。

[11] 《韩国佛教史》下卷,74页。

[12] 沈海波《北宋初年天台教籍重归中土的史实》,《中华佛学研究》第四期(20003月),191页。

[13] 《法华五百问论》凡三卷,收于《卍续藏》第一○○册。为中唐时期《法华经》之注释书,针对慈恩大师之《法华玄赞论》所说,而以天台宗之立场斥难之。全书采问答形式,总数约有五百,故名《五百问论》。内容为天台一乘家、法相五性家的论诤。主要论题是:定性二乘,成不成佛的问题,一乘三乘之权实问题,及三车四车,四种声闻,摄大乘之四意趣等,即天台与慈恩两家之异议论。本书在我国,自从唐末已失传?故志磐法师之《山家教典志》未言及。据云:公元八三九年六月卅日,被日僧圆载大德,在天台山国清寺,抄写寄回日本比睿山延历寺。参见慧岳法师之《天台教学史》,中华佛教文献编撰社1995年增六版,225页。

[14] 《大正藏》卷49206上、中。

[15] 《大正藏》卷46774上。

[16] 《大正藏》卷49206中。

[17] 《大正藏》卷49260中。

[18] 《大正藏》卷46770中、下。

[19] 《大正藏》卷46770下—771上。

[20] 《大正藏》卷46771下—772上。

[21] 《大正藏》卷46772上—773中。

[22] 《天台佛学》,139页。

[23] 中国佛学院藏上海书局流通本《天台四教仪集注》第1册第8页之二(同福建莆田广化寺印本8页)。

[24] 《卍续藏经》(新文丰版)第102册,280上。

[25] 《大正藏》卷46774中。

[26] 《卍续藏经》(新文丰版)第102册,11上。

[27] 《大正藏》卷46780下。

[28] 《卍续藏经》(新文丰版)第102册,140上、下。

[29] 《卍续藏经》(新文丰版)第102册,205下。

[30] 《大正藏》卷46774下。

[31] 上卷46780下。

[32] 表中的“774c.11-775a.4”表示:“774页下栏的11行起,至775页上栏的第4行”,余列类推。

[33] 参见关口真大校订的《天台四教仪》附录一“天台四教仪解说”,山喜房佛书林平成五年(1993)四月八日第35次版,PP1~8。但在其所列的注书当中没有从陈的《天台四教仪讲义》一则,本人据高丽义天在《新编诸宗教藏总录》中所录的“《四教仪讲义》三卷,从陈述”(T55P1179a)而添加之。又,天岸弘济的《纪正》,原文为《纪要》,本人据《大明高僧传》卷第二中记载:“释弘济,号同舟,别号天岸,……所著有《四教仪纪正》”(T50P905b)而改之。

[34] 参见关口真大校订的《天台四教仪》附录一“天台四教仪解说”,PP6~7。关口先生只提到“节义”,并没涉及“科”。本人据清·灵耀的《节义并科》中有“《四教集注节义并科序》及《集注节科》一卷”( 新文丰版《卍续藏经》第102册,281页)的记载,而写为“节义并科”

[35] 参见关口真大校订的《天台四教仪》附录一“天台四教仪解说”,PP5~6

[36] 《大正藏》卷551178上。

[37] 转引自圣严法师《教观纲宗绪论》,《中华佛学学报》第14期(2001.09),354页。

[38] 修法师《教观纲宗科释序文》,佛陀教育基金会19954月修订版,12页。

[39] 《大正藏》卷46774中。

[40] 《大正藏》卷46774上。

[41] 参译参见关口真大校订的《天台四教仪》附录一“天台四教仪解说”,P1

[42] 同上。

[43] 《宋高僧传》卷7〈义寂传〉,中华书局1987年,162页。

[44] 同上。

[45] 《大正藏》卷49191上。即谛观法师返还天台教籍,使此后的天台宗人有所依凭,才有宋代山家、山外对天台教典的研究,研究台籍的同时产生出新的思想,从而引发两派之争长达三十年,致使天台宗复兴。四明智礼则为台宗正统——山家的代表,故谓“四明中兴”也。

[46] 杜继文《中国佛教史》,中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版,3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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