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义存禅师及其禅法——以般若思想为探究内容
作者:向学 来源:本站原创 更新时间:2012年05月17日
内容提要:慧能之后,禅宗分为南岳怀让和青原行思两系,又分别由怀让和行思的弟子及再传弟子发展成沩仰宗、临济宗、曹洞宗、云门宗、法眼宗五个宗派,通称为二系五宗。在福建福州雪峰山弘化的义存禅师,是行思的五传弟子,门徒文偃创云门宗,门徒师备的再传弟子文益创法眼宗。义存上继行思,下开二宗,又对五代十国时期闽国的佛教发展起了重要作用,所以在晚唐五代中国佛教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他的出家跟家里世代奉佛有直接的关系,他的得悟与般若思想有着重要的联系。他的禅法思想非常丰富,包括“随处解脱、当下即道”、“无心无求、无功用道”、“即心即佛、见性成佛”、“戒律解脱”、“般若空观”等思想,本文仅对其得悟历程与般若思想的关系略加探索。
关键词:雪峰义存 得悟 般若中观 德山棒 自性自悟
作者向学法师,中国佛学院教务长、研究生导师、《法源》学报主编。
雪峰义存禅师在禅宗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禅门五宗中的云门宗和法眼宗皆出自他的法系。弟子遍及八闽,分灯传化,并向外发展到全国各地及海外。其中名望最高的有五位,即福州的玄沙师备和鼓山神宴、在越州的洞岩可休、在信州的鹅湖智孚、在泉州的长庆慧棱都得到当时闽王授赐紫袈裟,并且非常礼重。可以说,义存禅师是晚唐五代时期杰出的禅门巨匠,他的雪峰禅法与当时北方赵州从谂禅师的洪州禅法并驾齐驱,形成“北有赵州,南有雪峰”的趋势。
一、雪峰义存的学佛历程
雪峰义存(822-908),俗姓曾,泉州南安县人。“雪峰”是他在福建弘扬禅法所在的山名,义存是禅师的法号。他于唐穆宗长庆二年(822)出生,到梁太祖(五代时后梁的建立者朱温)开平二年(908)
二、雪峰义存的法脉传承
佛教传入中国后,经过约三四百年的传播,已经深入到大江南北的各个地方,受到上至帝王下至平民百姓的普遍信仰。现在我们通过对各类经典、教义的研究比较,实际上公认大乘佛教为中国佛教的主体,且以般若空论、中道、不二思想做为中国佛教重要的核心理论。禅宗在此基础上主张人人皆有佛性,皆可成佛,并引导信徒自修自悟,来明心见性,宣称众生如果能够体悟自性,“一悟即至佛地”。如慧能大师说:“佛是自性作,莫向身外求;自性迷,佛即是众生,自性悟,众生即是佛”[7]。六祖慧能大师的这种自性是佛说,是承上启下的,远承释迦、迦叶,秉承达摩心印,近习五祖般若,传授两系五宗。
禅宗到六祖慧能以后,盛传的有南岳怀让传马祖道一和青原行思传石头希迁两大法系,南岳怀让传马祖道一的法系,经黄檗希运出现临济宗的创始人临济义玄,临济宗是禅门五宗中出现最早的一宗,并且是唯一创立于北方的宗派,另一支由百丈怀悔传沩山灵祐至仰山慧寂,创立沩仰宗。石头希迁的弟子药山惟俨的法系,经过云岩昙晟到洞山良价至曹山本寂,创立曹洞宗;石头希迁的另一弟子天皇道悟的法系,经龙潭崇信,出了德山宣鉴传雪峰义存,从雪峰的法系后创立云门宗和法眼宗。所以雪峰义存在禅宗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禅门五宗中的云门宗和法眼宗出自他的法系。可见雪峰义存传承着达摩的禅法,影响着中国禅宗的命脉。
三、雪峰义存的得悟因缘
会昌禁佛使佛教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在此期间,义存在宏照大师门下学习禅法,道业有所提高和契悟。如《祖堂集》说:“有若冥契,蒙圆照大师询而摄受”[8]。宣宗于会昌六年(846)告诏天下,恢复了佛教的活动。他礼宏照大师再度落发,此后他北游吴、楚、梁、宋、燕、秦等地(即今长江南北广大地区及陕西等地),在幽州(今北京西南角)的宝刹寺受具足戒。此后“巡名山,扣诸禅宗”[9]。曾在洞山良价处当饭头(管理斋堂伙食)。因机缘不契,便在良价禅师的指引下离开洞山到武陵(今湖南常德市)德山参谒宣鉴禅师。
他来到德山便与宣鉴相见如故,于是便问德山大师:
“从上宗事,学人还有分也无?”德山起来打他一棒,说:“道什么?”师曰:“不会”。至明日请益,山曰:“我宗无语句,实无一法与人”。师有省。[10]
也就说:明心见性的大事,象我这样的人还能彻悟吗?德山宣鉴大师起来便打他一棒,义存也没有弄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第二天,义存请益禅法,德山才明白地告诉他,本来面目,佛性妙理,明心见性的大宗,不由语言文字,也不是思维推理,而是离四句绝百非的,所以我们实在没有办法用语言文字来表达它,因为用语言文字能够表达的,都已经不是事物本身的样貌。义存听了这一番话便有所省悟。这时的感觉是:“如桶底脱相似”[11]。直到咸通六年(865),义存与同学岩头一起离开德山,来到澧州鳌山镇,才彻底明心见性,得悟生死。其得悟因缘,据《雪峰义存禅师语录》卷上载:
后与岩头至澧州鳌山镇,阻雪,头每日只是打睡,师一向坐禅。一日,唤曰:“师兄!师兄!且起来。”头曰:“做什么?”师曰:“今生不著便,共文邃个汉行脚,到处被他累,今日到此又只管打睡。”头喝曰:“瞳眠去!每日床上坐,恰似个七村里土地,佗时后日魔魅人家男女去在。”师自点胸曰:“我这里未稳在,不敢自谩。”头曰:“我将谓尔佗日向孤峰顶上盤结草庵,播扬大教,犹作这个语话。”师曰:“我实未稳在。”头曰:“尔若实如此,据尔所见处,一一通来,是处与尔证明,不是处与尔划却。”师曰:“初到盐官,见上堂,举色空义,得个入处。”头曰:“此去三十年,切忌举着。”(师曰:)又见洞山<过水偈>曰:“切忌从佗觅,迢迢与我疏,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头曰:“若与么,自救也未撤在。”师又曰:后问德山:“从上宗乘中事,学人还有分也无?”德山打一棒,曰:“道什么?”我当时如桶底脱相似。头喝曰:“尔不闻道:从门入者,不是家珍。”师曰:“佗后如何即是?”头曰:“佗后欲播扬大教,一一从自己胸襟流出,将来与盍天盍地。”师于言下大悟,便作礼起,连声叫曰:师兄!今日始是鳌山万道 。[12]
通过32年的修习生涯,不断破遣情执,自此才“罢探沧溟,身役心闲”[13]这就是著名的“鳌山成道”。
义存得悟后,与好友岩头、钦山文邃三人分手,岩头往龙山,钦山上澧阳,义存还闽地,从此各化一方。咸通九年(868)义存一度回到芙蓉山,不久应州刺史李景之请到西怡山建寺,即后来的西禅寺。咸通十一年至乾符二年(870-875)义存在师伯行实禅师的协助下,得到当地信徒和福州刺史、福建观察史韦岫的大力资助,在福州西边的象骨峰建造雪峰寺,禧宗皇帝赐寺额为“应天雪峰寺”。中和四年(884)福建观察使向僖宗奏报义存禅师的机悟,谓“其侪之拔俗悟空者,清蜕浮华而脱屣”[14]。僖宗得知实情,于是赐给义存“真觉大师”之号,并授以紫袈裟。从大顺二年至乾宁元年(891-894)义存再次游历吴越诸寺,当时王审知占据闽越,后建闽国。建闽国后对义存特别尊崇,并从义存受法。义存禅师于五代后梁开平二年(908)坐化,享年87岁。雪峰义存名高当世,据《宋高僧传》载:“存之行化四十余年,四方之僧争趋法席者,不可胜算矣。东西南北之夏往秋适者,而常不减一千五百,徒之环足其趋也”[15]。《祖堂集》谓其身边弟子常达1700人之多[16]。
四、雪峰义存的般若思想
雪峰义存是南宗青原系第六代传人,其师承为:青原行思——石头希迁——天皇道悟——龙潭崇信——德山宣鉴——雪峰义存。从他们的思想上看,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根本思想都是一致的,也就是以六祖慧能大师的“识心见性,顿悟成佛”思想为禅法核心。但是在他们各人对禅法的表达和接机方法上却有着千差万别。在行思禅师以前,基本上都是采用正面说法,对禅法有具体的说明和阐释。希迁禅师以后的祖师,便转向用反问、沉默、棒打、厉喝等方法来表达,但同时也有正面宣示。到了德山、洞山、义存、玄沙等禅师,基本上没有正面宣示禅法,几乎是打、喝、问、不语等方式,显得大方洒脱,不拘一格。特别是“德山棒、临济喝”名振禅林,禅风凌厉,超绝峻拔。雪峰义存禅师的打骂和棒喝的凌厉禅风,蕴涵着“般若”的深旨,打骂和棒喝只是表象,而其所要体现的是般若的内涵。有了般若智慧的观照,才能对治无明的烦恼;有了般若观照的力量,才能识破众生的机感,才能知道众生何时该棒、何时可以喝。这个般若智慧才是雷厉禅风的主心骨。
禅宗自从五祖弘忍以来开始注重般若思想,尤其是六祖慧能以后,都非常重视《般若经》,六祖慧能大师即是闻《金刚般若波罗密多经》而彻悟,义存之师德山宣鉴常讲《金刚经》,因其在家俗名姓“周”,更有“周金刚”[17]之称。
《金刚经》中说:“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18]。世间万相,善恶得失,千差万别,幻现无常,如果一念执求,则落入生死轮回;如果完全拒绝,又落入执空定见。所以《金刚经》的思想是无所追求,心不染著而能随缘任运的中道思想。而德山在禅法上主张“无相”、“不可求”的般若特色,如其《宣鉴广语》中说:“于已无事,则勿妄求,妄求而得,亦非得也。汝但无事于心,无心无事,则虚而灵,空而妙。若毫端许言之本末者,皆为自欺。何故?毫厘系念,三途业因。瞥尔情生,万劫羁锁。圣名凡号,尽是虚声。殊相劣形,皆为幻色。汝欲求之,得无累乎?及其厌之,又成大患,终万无益”[19]。
而在解脱论上,德山更是主张“无所用心”即是禅。他说:“仁者,莫用身心,无可得。只要一切时中,莫用他声色,应是从前行履处,一时放却,顿脱羁锁,永离盖缠。一念不生,即前后际断,无思无念,无一法可当情。莫取次用心,万劫千生轮回三界,皆为有心。何故?心生则种种法生,若能一念不生,则永脱生死”[20]。
义存禅师继承德山的禅风,认为众生与佛之间并无差别,只在于一念迷悟之心,自性迷凡夫众生一个,自性悟诸佛菩萨一尊,所以义存禅师把佛与众生统一在我们这一念心中的思想是师宗有在的。以无所用、无所求之心修禅,这就是自性自悟、自觉自成,即心是佛,见性成佛的解脱论。如《雪峰真觉大师语录》中载:
大王请师与玄沙入内论佛心印,大王(闽王王审知)问二禅师:“诸佛并达摩所传秘密心印,乞师的实为说。且祖佛已来,究竟修何因果,乃得成佛?”师云:“须是见性,方得成佛。”王云:“何为见性?”师云:“见自本性。”王云:“有形状否?”师云:“见自本性,无物可见,此是难信之法,百千诸佛同得。”王云:“争得否?”师云:“若称扬此事,尽大地不能尽。若达摩亲传,只是一言,便转凡成圣,不是小小事。悟即刹那间,不悟即尘沙劫。” [21]
闽王王审知所请教的是:诸佛菩萨和达摩所传的心印是什么?并且询问修什么法才能成就佛道?雪峰义存禅师明确回答:一定要见自本性,才能成就佛道。并且告诉他:自性本然清净,无形无相,不能用一切方法来形容,也不能用一切语言来表达,它存在于我们的一念心中,一念悟,自性即明了,刹那即成佛;一念迷,自性便迷失,便于尘沙劫中轮回生死。觉悟和生死,烦恼与菩提,迷与悟,众生与佛都在我们一念心中刹那完成,所以说心佛与众生无二无别。如果明心见性,即成就佛道。如《雪峰真觉大师语录》中载:
二师(指雪峰义存和玄沙师备)向王言:“即心是佛,见性成佛。”王云:“将何为道,作何修行?”师云:“经中道:一切业障海,皆从妄想生,若欲忏悔者,端坐念实相。愿大王识取实相,自然成佛”。“大王即知了心……如虚空,亦名无住心,亦名无言说,亦名真如性海,亦名自性清净心,亦名实相般若,亦名正因佛性”。“大王即今即知,即今是佛,此是百千诸佛妙门,百千三昧门,百千智慧门,百千解脱门,一切神通妙用门,尽在方寸,周遍法界,俱在大王心,本来自在,无有三界可出,无有菩提可成,大道虚旷”。[22]
这“了心”即了知即心即佛,了知佛在自心,清净自性不须外求,了知心本无相、无住、无有言说,离一切妄想。所以这里的“了心”即是见性成佛,就是自性清净心,就是实相般若,就是正因佛性,就是自性解脱。一念妄心“了”,则百千诸佛妙门,百千三昧门,百千智慧门,百千解脱门,乃至十方法界,万里乾坤,尽在此一念心中。此一真心,本来清净,本来自在,本自具足万法,本具一切佛世界各地妙用。这就清楚地说明即心是佛,见性成佛。如果不能内心省察,向内观照,不能反观自性,参禅求佛,终是徒劳辛苦,枉费工夫。
义存所教导的修行方法是:无心、无求、无功用即是道;观照当下一念心即是道,随处随时都能解脱。主张参禅修道,只需向内观照,莫要向外求取。外在的一切事物,皆是无常变幻、虚假不实的。而凡夫众生往往容易心外求法,认指为月,而抛却本家的妙明真心不肯受用。所以当闽王问及修行功德时,义存禅师却出乎常想地给予否定:
大王问二师:“联今造寺、修福、布施、度僧,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如此去,还得成佛否?”师云:“不得成佛,但是有作之心,皆是轮回。”大王云:“得何果报?”师云:“得生人天报,得福寿报。”王云:“究竟如何?”师云:“福尽即堕。”[23]
“大王,志心听取佛法开示,悟入此门,此门无形无相,幻化空身是大王法身。知见了,亦总是大王本源自性天真佛也。遍虚空界,无一切色声香味触法处得其自由,无长短方圆,随一切物见,……无形无状,是无心也”[24]。
这无心、无相、无求、无得的“无”是本然不动的清净自性。就本质而言,“无”本身就是空寂的“空性”,就是法身,就是自性清净的佛。此自性清净之门无形无相,若能识破此身无相即是法身。所以梁武帝、闽王求取功德之心,本身就是心外求法,是一种世间福德之心;就现象来看,一切有形有相,身心内外,长短方圆都是生灭无常的相对法,执著空幻之法便不得自在,相反,洞察诸法空幻不实,无形无相,无功用道,就无功可修,无烦恼可断,无菩提可证。自性功德,本来现成,不必头上安头,只要一念转,空花水月,梦里乾坤皆是道场。所以义存禅师认为:“道本无言无说,佛向无功用处证道矣。无心可观,向无功用道。但念念常空寂,日用有大因果,……不拘有无之见,一切自在,但日日修无功用道”[25]。
这表明雪峰义存禅师所说的“道”并不在言说中,只在日常生活中的无功用,行住坐卧皆能随缘,以无执著、无人、无我、无众生、无寿者之心来穿衣吃饭,来待人接物,来随机度化。
义存禅师向门人传授禅法就是运用般若中观思想来反复启发,开示弟子若要达到解脱,要靠自己内心般若的观照,而不是一味地向外追求。他反对当时禅林已经流行的,到处寻求名师传法的语录,然后聚徒贩卖的现象,被他斥为“嚼涕唾汉”。他有一次上堂说:
三世诸佛不能唱,十二分教不能载,如今嚼涕唾汉争得会?我寻常向你道是什么,近前来觅答话处。驴年,识得吗?事不获已,向你与么道,已是平欺你了也。向你道,未入门已前早共你商量了也。还会吗?亦是老婆心也。省力处不肯当荷,但知踏步向前,觅言觅语。向汝道,尽乾坤是个解脱门。总不肯入,但知在里许乱走。逢人便问那个是我,还羞吗?只是自受屈。所以临河渴杀人无数,饭箩里受饥人如恒沙。莫将等闲,上座子。若实未得悟入,直须悟入始得,不可虚度时光。莫只傍家相邀,掠虚赚说误人。是阿谁分上事,亦须著些精彩好。菩提达摩来道:我以心传心,不立文字。且作么生是诸人心,不可乱统,即便休去。自己事若未明,何处消得许多妄想,时中无汝安身处。便见凡见圣,有男女、僧俗、高低、胜劣,大地面前吵吵地铺沙相似,未曾一念暂返神光。流浪生死,尽劫不息,大须惭愧。 [26]
就是说,解脱的大道归根到底是不能从佛经中得到答案的,想从问答、语录中得到现成的答案也是不可能的(“驴年”表示不可能)。有时我出于一种如同老妪的好心也讲了些启示的话,我已经感到是对诸位的哄骗;解脱非难,本来是个人的事,但有人却自讨苦吃,到处寻觅别的语句;实际上解脱之门存在于天下处处事事当中,并非存在于日常生活之外;但有很多人却不知道,到处向人打听何为自己(不知即心是佛),如何解脱?就如同站在河边等着渴死;应当老实自修自悟,不要用贩来的语句欺骗别人;而应把“法”当做船航,实现以后就应我法双亡,心境俱灭,当下进入般若空观,然后广修六度,菩萨万行皆是空花水月,随缘应现,一切自在。所谓:“道有亦得,道无亦得,有是妙有,无是妙无,终日说,终日不说,双遮双照,即立破,即非立破,中立此法皆通。若会此意,皆可皆不可,说不可说,知见空无形相,自知无形,法性能生一切空,一中一切中”[27]。
般若空观不著有、无,说有是建立在空性上的假有,说无是在缘起万法上的当下寂灭,有是对虚幻现象的肯定,无是对现象本质的透视,有和无是相依相成,绝待圆融的,这样的有无才是妙处,有和无相互依存、相互体现才是中道空观的真实内涵。如《坛经》中说:“解用通一切经,出入即离两边,……出外于相离相,入内于空离空”[28]。于外不著有,于内不住空,最后连空也不可得,才是有无俱遣,双遮双照,远离二边的中观正见。
般若空观运用在他的禅法上,则随缘任运,解脱自在。如《雪峰义存禅师语录》中:“问:寂然无依时如何?师云:犹是病。进云:转后如何?师云:船子下扬州去也。”[29]
如果说“寂然无所依”,即落入执空的境界,犹如悟后的山不是山,水不是水。所以还是“病”,还是一边之见;如果“转”回身来看待一切事物,则是性空而宛有的境界,犹如悟后的山还是山,水还是水。心与境的完美统一,才产生自然任运的洒脱人生态度,就像“船子下扬州”一样舒畅自然。
五、结 语
本文从雪峰义存禅师生长的佛化家庭开始探索,他的出家学佛历程;从庆玄律师门下学律到圆照大师座下习禅;由参谒德山宣鉴到岩头师兄点化;自“如桶底脱”到“鳌山成道”。这一路走来都与师父的雷厉风行和般若观照息息相关。
义存禅师向门人传授禅法就是运用般若中观思想来反复启发,开示弟子若要达到解脱,须靠自己内心般若的观照,而不是一味地向外追求。所以,雪峰义存禅师的打骂和棒喝的凌厉禅风,蕴涵着“般若”的深旨,打骂和棒喝只是表象,而其所要体现的是般若的内涵。有了般若智慧的观照,才能对治无明的烦恼;有了般若观照的力量,才能识破众生的机感,才能知道众生何时该棒、何时可以喝。这个般若智慧才是雷厉禅风的主心骨。
他的禅法思想秉持无所追求、心不染著而能随缘任运的中道思想,体现出“无相”、“无所用心”、“不可求”、“无功用道”的般若特色,传授众生与佛之间无有差别的禅风,凡夫与圣人只在于一念迷悟之心。他主张参禅修道,只需向内观照,要求学人观照自性,启悟自心,自性自悟,自觉自成,即心即佛,解脱成佛。他把修行的中心都放在了自性的般若,所谓:“自性迷凡夫众生一个,自性悟诸佛菩萨一尊”。把佛与众生统一在我们这一念的自性清净心之中,以无所用、无所求之心修禅,来达到自修自悟、自觉自成、见性即佛的解脱境界。
[1] 参见唐·黄滔《福州雪峰山故真觉大师碑铭》,《全唐文》卷826,第8702页。中华书局1983年11月版。
[2] 参见林弘衍编《雪峰真觉禅师语录》卷上,《卍续藏经》第69册,第71页上。
[3] 参见唐·黄滔《福州雪峰山故真觉大师碑铭》,《全唐文》卷826,第8702页。中华书局1983年11月版。
[4] 参见南唐·静、筠二禅师编撰《祖堂集》卷第七,《雪峰和尚》,第249页,中州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
[5] 参见黄滔撰《福州雪峰山故真觉大师碑铭》和《宋高僧传·雪峰传》作“玉润寺”,《景德传灯录》和《五灯会元》皆作“玉涧寺”。
[6] 参见唐·黄滔《福州雪峰山故真觉大师碑铭》,《全唐文》卷826,第8702页。中华书局1983年11月版。
[7] 参见法海集《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罗密经六祖慧能大师於韶 韶大梵寺施法坛经》卷一,《大正藏》第48卷,第341页上。
[8] 参见南唐·静、筠二禅师编撰《祖堂集》卷第七,《雪峰和尚》,第250页,中州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
[9] 参见宋·赞宁《宋高僧传·唐福州雪峰广福院义存传》,《大正藏》第50卷,第781页下。
[10] 参见林弘衍编《雪峰真觉禅师语录》卷上,《卍续藏经》第69册,第71页下。
[11] 参见明·徐渤《纪禅宗·真觉大师年谱》,《雪峰志》卷三,第5页上,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96年版。
[12] 参见林弘衍编《雪峰真觉禅师语录》卷上,《卍续藏经》第69册,第71页下。
[13] 参见南唐·静、筠二禅师编撰《祖堂集》卷第七,《雪峰和尚》,第249页,中州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
[14] 参见宋·赞宁《宋高僧传·唐福州雪峰广福院义存传》,《大正藏》第50卷,第782页上。
[15] 参见宋·赞宁《宋高僧传·唐福州雪峰广福院义存传》,《大正藏》第50卷,第782页中。
[16] 参见南唐·静、筠二禅师编撰《祖堂集》卷第七,《雪峰和尚》,第262页,中州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
[17] 参见宋·道原《景德传灯录·德山宣鉴传》第279页,佛陀教育基金会1999年版。
[18] 参见姚秦三藏鸠摩罗什译《金刚般若波罗密经》,《大正藏》第8卷,第752页上。
[19] 参见《联灯会要》卷二十,《卍续藏经》第136册,第378页。
[20] 参见《联灯会要》卷二十,《卍续藏经》第136册,第379-380页。
[21] 参见林弘衍编《雪峰真觉禅师语录》卷下,《卍续藏经》第69册,第78页下。
[22] 参见林弘衍编《雪峰真觉禅师语录》卷下,《卍续藏经》第69册,第79页上。
[23] 参见林弘衍编《雪峰真觉禅师语录》卷下,《卍续藏经》第69册,第78页下。
[24] 参见林弘衍编《雪峰真觉禅师语录》卷下,《卍续藏经》第69册,第79页上。
[25] 参见林弘衍编《雪峰真觉禅师语录》卷下,《卍续藏经》第69册,第79页上。
[26] 参见林弘衍编《雪峰真觉禅师语录》卷下,《卍续藏经》第69册,第72页上。
[27] 参见林弘衍编《雪峰真觉禅师语录》卷下,《卍续藏经》第69册,第79页上。
[28] 参见杨曾文·校写《敦煌新本六祖坛经》,第58-59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
[29] 参见林弘衍编《雪峰真觉禅师语录》卷下,《卍续藏经》第69册,第73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