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后的世界佛教
作者:黄陵渝 来源: 更新时间:2013年03月07日
作者黄陵渝,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一、 亚洲
二战后,世界佛教状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对亚洲形势产生了重大影响。
南亚一些国家纷纷获得独立,开始寻求新的发展道路之时,长期受殖民者压抑的佛教重又回复其魅人的吸引力,发展佛教成为广大佛教徒的要求和心愿;这些国家的统治者也深知佛教作为亚洲的主体宗教,不仅是一种历史现象、一种意识形态,还是一种拥有自己组织与信徒的社会力量,一直以特有的方式强烈地影响着社会。于是为了发展国家经济与文化,亦为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他们开始自觉或不自觉地把佛教作为国家的主体精神文化加以弘扬,在这一地区掀起了“复兴佛教”的热潮,借以赢得人民大众的支持。各国佛教界根据形势需要,在保持传统的情况下,做了一些适应于社会变化的调整,改变已往僧人独善其身、自求修行解脱的传统,积极参政、议政,力图左右政府、扩大影响、保持住佛教复兴发展的势头。在这两股力量的推动下,各国展开了声势浩大的传法活动,同时佛教称为国际文化交流的一个重要纽带和桥梁,佛教规模朝着世界化发展。
50年代佛教在世界全面复兴。1950年5月“世界佛教联谊会”(World Fellowship of Buddhist, WFB)在斯里兰卡首都科伦坡正式成立,这是当代最重要、最有影响的世界佛教徒国际组织。其宗旨是:督促各成员国严格遵守佛陀的教法与实践,协调各国佛教徒之间的团结和加强兄弟般的友谊;传播佛陀的崇高教义,在社会上组织进行佛教教育、文化和其他普度众生的慈善活动;在人们中间促成和平的气氛、和谐的关系,为众生的幸福与其他宗教组织进行合作,作出贡献。该会以六色旗为世界佛教教旗、法轮为教徽、5月月圆日为世界统一的佛诞节,大会主席马拉拉色克拉一再强调佛教的传统和至尊的地位。
1956-1957年是佛陀涅槃2500周年(佛陀诞日为公元前565年,但各国计算起日同)。世界各地的佛教徒把它当作佛教发展中兴的最佳时期,为此举办了一系列重大庆祝活动。在佛陀诞生地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举办了第四届世界佛教徒联谊会大会,王后亲自向各国代表馈赠观音像,会后各国送来的佛像等礼物被装上彩车、拉到城区游行、供市民瞻仰,街上到处悬挂六色佛教教旗和彩灯,盛况空前。印度政府于
1956年印度佛教界发生了一件震惊世界的大事。
50年代社会主义思潮席卷整个世界,也强烈地冲击着南亚以佛教为传统的新独立国家,于是各种各样的佛教社会主义如:僧伽罗佛教社会主义、缅甸佛教社会主义、泰国佛教社会主义、柬埔寨佛教社会主义等陆续产生并被付诸于实践。它们的共同点是以某些佛教教义解释社会主义原则,如:当代泰国佛教思想家佛陀达萨(Buddhadasa)从人的道德性来阐述佛教社会主义反对剥削的理论,提出:资本主义社会的弊端来自人们精神道德的迷惘,人们总是执着于想不断地得到;欲望念念而生,永不满足;因此不断地沦于苦欲之中,他的阐述代表了泰国佛教徒所持的共同立场与态度。50年代初,斯里兰卡重要的佛教学府耶楞伽罗学院副院长提出:佛教与社会主义不存在对立,究其终极目标和社会的实现,两者在着共同的基本点。
60年代,南亚佛教复兴运动的势头开始减弱,这主要由于50年代各国过分宣扬佛教,忽视了自身多元宗教的存在实现,影响了其他宗教徒的情绪和利益,为以后的宗教与种族纠纷埋下伏笔。同时过分宣扬佛教,耗费大量人力财力,加大了国家的负担,使国家的经济发展受到损害,导致国家政治、社会局面不稳定现象发生,使原有的佛教复兴运动屡屡受挫。加之外来势力的插手,和国与国之间的纠纷,佛教也被裹在其中,面临着各种挑战与压力;但佛教社会主义思潮影响依在。1966年5月唯一的佛教僧侣组织“世界佛教僧伽协会”(The World Buddhisht Sangha Assembly)在斯里兰卡创立。此后,佛教徒的政治活动减少,多热心于弘传佛法、兴办教育、修炼禅定等佛事方面;但在越南、老挝反击美国侵略者的民族解放斗争中,佛教徒一直是重要的政治斗争力量。
70年代南亚各国政教分离的趋势进一步明显,佛教基本上不再对国家政权发生影响,仅着重发挥其社会道德的精神支柱作用。此时缅甸、泰国、尼泊尔等国都开始扩大修禅活动。
80年代佛教界在一些国家的参政、议政的活动增多,政教关系进一步紧密。
在东北亚和北亚:1946年元旦日本天皇裕仁发表《关于建设新日本》诏书,即《人间宣言》,天皇神圣的神话从此破灭,日本政治体制由此发生巨大变革。同年11月日本国宪法宣告了国家政权的非宗教性,确立了政教分离、信仰自由的基本原则,宗教形势下日本传统佛教各宗开始了以恢复佛教为目的的教团改革运动并加紧在海外的拓展。60年代各宗改革步入新阶段,从批判教团体制入手,以实现教团现代化为目标,实质上改变佛教依存于“学”的形式,使其成为基于个人信仰,不受家庭左右的佛教。80年代后,日本佛教在健全完善自身组织体系的基础上,联合其它主要的宗教发起了“超越各教间差异、求大同合作”运动大获成功。教义宣传中的宗派色彩日益削弱,更接近道德和佛教精神方面的教育。现代科技发展为佛教传教提供了新手段,电视传送、电脑输入、誊印复印技术和小型印刷厂的普及,使寺院出版异常活跃。各家僧众也不再拘泥于传统,他们深入社会,广泛传教,“法轮茶房”已成为固定的传教形式。各医院中的“法话会”、“写经会”也成为新型传教方式,对促使日本佛教大众化、社会化起了很大作用。
日本佛脚新兴教团的崛起更引人注目,它们与战后日本出现的三次“宗教热”有关。第一次热潮始于“天皇神圣”神话破灭之时,日本人的传统价值发生了根本性的崩溃,许多人试图通过信仰新兴宗教排除内心的迷惘与失控,新兴教团如雨后春笋纷纷而生。第二次宗教热发生在50年代后日本经济高速发展时期,大量农村人口涌入城市,他们与原来的农村社团脱节,在城市中有孤立无援,因而是把宗教组织作为依托的集团。第三次宗教热出现在现代富足的社会。其突出的特征是参加的年轻人多、知识层的比例高、教团小型化、活动限于某一个区域、教名标新立异、教义光怪陆离、入教者多持“自我开发”、“自我实现”意识。此外还有一些年轻人,在现代社会的金钱、权力至上,认清冷漠的环境里和升学、就业的激烈竞争中承受着高度精神和思想压力,陷于难以排遣的困惑、彷徨和寂寞中,最后投身于宗教的怀抱。在这些新兴佛教教团中影响最大的创价学会与灵友会。他们既把佛教当作为一种新人道主义的基础,坚信它可以创造出有能力应付现代发展的新型人;也强调理性作用对生与死、轮回与转世、天界与地狱等传统观念的影响。认为佛教从根本上符合理性,可以提供灵性和伦理教诲,以弥补现代科学成果的不足;他们注重指导人们家庭、职业和社会生活中的显示问题和宗教与伦理问题,以满足人们对团结与社会服务的需求。他们的教义相当通俗简单,如“灵友会”的根本教义就是《法华经》信仰与祖先供奉的结合。凭着祭拜信众们的祖先万灵,使自己能切断恶因缘,得到灵的保护,从而使家庭与国家能够幸福与安康。“创价学会”依循古代大德日莲的教义,实践日莲宗的作法。信众每日勤行功课、消除恶运、开启自己的幸福。1961年该会开始了吸收300万信众的“折伏大行进”活动,由于教团领导人灵异能力的摄受、主要干部的殉教勇气与奋斗不屈的风格和行动策划出色,这一活动获得极大的成功。当今,新兴佛教教团凭借着简单的教义、现代化的组织和传教形式、充满活力布教体制、丰富多彩的宗教生活,活跃在日本的社会中。尽管他们的社会地位远不如传统佛教教派,但由于其信众大多是小市民、小商人、农民、家庭主妇与学生,他们对选票与政治结合的日本社会影响越来越大。战后日本佛教已在北美、南美、西欧、南亚、大洋洲的一些国家发展,其中以真宗本愿寺派的海外布教规模最大、信徒最多,禅宗的影响更甚,新兴佛教教团的势力也不容忽视。
二战后佛教在朝鲜的影响减弱,但在韩国却十分兴旺。在蒙古佛教受到猛烈冲击,大批寺庙被关闭,不少喇嘛被迫还俗为在家信徒,但佛教信仰在广大人民群众中仍有潜在的深刻影响。1949年蒙古政府重新开放乌兰巴托的甘登寺,自那时起到1990年初,该寺一直是蒙古唯一的宗教活动场所。60年代末----70年代初,蒙古政教关系有所缓和,1961年蒙古佛教联盟成立。1969年根据蒙古、苏联、尼泊尔、斯里兰卡等国佛教徒的倡议,“亚洲佛教徒和平会议”(Asian Buddhist Conference foe Peace, ABCP)组织在乌兰巴托正式成立。1992年蒙古颁布新宪法,公民的信仰自由受到法律保护,佛教势力迅速发展,寺庙已有百余座,佛教徒已占全国人口的35%。1993年蒙古颁布了“国家与寺庙关系法”,进一步明确了国家宗教政策和宗教活动的权限,强调国家机关不得从事宗教活动,寺庙不得从事政治活动。战后的藏传佛教影响很深的苏联的布里亚特、卡尔梅克共和国和赤塔、图瓦、伊尔库茨克省及某些中亚地区,佛教徒活动减少。1956年苏联所有的佛教团体汇聚一起,举行了仪式隆重、热闹非凡的庆祝佛涅盘2500周年盛会。此后,每逢佛教节日寺庙里人声鼎沸、香烟缭绕,但平日的佛教活动不多。苏联解体后上述地区的佛教势力与活动有所加强。
二、欧美等地
二战后佛脚在欧洲缓慢地发展,60-70年代由于越南战争、柬埔寨战争相机爆发,迫使许多信仰佛教的亚洲难民移居欧洲;此外,一些亚洲国家也派遣高僧到欧洲弘法,促进了佛教在欧洲的传播。一些流亡的中国西藏僧侣来到欧洲,从事传教活动,尽管人数很少,却相当活跃,遂以后来者居上的姿态震撼着欧洲佛教界。80年代以来,承受物质文明、科技文明深沉压抑的西欧人极思解脱之道,渴望寻求他们在基督教中不能找到的一种精神、理想或希望,以摆脱纯粹物质消费所造成的极度苦闷,补充人际关系冷淡后的空虚。许多人寄希望于佛教,因此佛教在欧洲又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在欧洲各国中,佛教在英国和德国传布最久、最广。60年代中期之前,英国几乎是南传佛教的天下。来此弘法的斯里兰卡、泰国、缅甸僧侣以其思辨的理性和使用的层次迎合了某些英国人的心理需求;吸引了许多英国人。在此之后,英国佛教开始多元化发展,表现在:一些南传佛教僧团或组织自身发生变异,向社会适应性或学术性转化;藏传佛教各总、日本大乘佛教系统各宗相继传入英国,并积极拓展。当今英国,藏传佛教最受欢迎,禅宗影响次之,南传佛教仍有一定实力,其所属的一些组织或吸收了禅宗的某些成分,或加入了适应英国生活方式的新内容,生命力增强。在德国,一些人因饱受战争之苦,战后极其需要宗教的慰籍,相继在各地建立了佛教社团。德国佛教中是南传佛教教义,对巴利文佛法研究很盛,这与斯里兰卡、缅甸和泰国在德国的佛教布道团有组织、有计划的努力分不开。德国的出家人多因读佛典,被佛教哲学所吸引,再经明师引导自愿出家。他们大多信奉南传佛教,极少人信奉藏传佛教密宗、日本净土宗及禅宗,他们是最虔诚的欧洲佛教徒,一直很认真地坚持修持实践。德国出版的佛典很多,新闻媒介也常报道有关佛教的消息,因此人们称德国佛教徒是“理性的佛教徒”。二战后许多信奉佛教的越南劳工在法国定居,在巴黎建立了“越南佛教徒联盟”。60年代后,一些流亡的西藏僧侣来到法国,其中宁玛派僧侣在卡斯特朗市建造了占地
二战后许多驻扎在亚洲的美国军人对佛教产生了兴趣,战后日莲正宗传入美国。50年代一些美国知识分子因某些神学观念难以疏解而对基督教产生了怀疑,希望用心理学解决“人”的种种问题,对意识活动与心理状态的研究产生了兴趣。一些人开始向往无言的世界,极欲寻求达到这一境界的途径。他们认为:佛教,尤其是禅宗的禅观修行能导致人们获得内心的平静。因而“禅热”在美国越燃越烈。这一时期,日本佛教其它各宗在美国西海岸和夏威夷地区也有所发展,藏传佛教格鲁派开始来弘法。50年代末美国人对佛教的兴趣更为明显,佛教徒在美国处处可见。60年代美国现代资本主义工业社会的激烈竞争和机械化的社会生活极大地限制了人的自由发展本能,使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人与自然之间产生了异化。为突破这异化的困境,美国人渴求心理调节和自由宣泄本能情感的“灵丹妙药”。再加上社会上对越南战争、吸毒现象和犯罪率的持续增长的深恶痛绝,美国人对社会越来越不满、不信任,传统基督教信仰受到挑战。人们渴求另一种精神生活,想从各种不同的宗教中探求生命的真正意以;因此,社会上出现了空前的宗教意识爆炸,佛教亦受到重视。因为在美国人眼里:佛教不但能满足个人精神需求,还特别强调人与人之间的温情,能填补人心灵上的空白。在这种时代意识潮流的冲击下,佛教在美国势如破竹地发展、壮大。70年代美国人的思潮又有了新的变化,人们开始意识到60年代那种情绪的宣泄和非理性的反抗,并非一个健全社会的常保之道。人们的思想基调开始从行动转向自省,从混乱中寻求安宁,从各种价值取向的破裂转为需求一种相对稳定的共识。佛教对他们产生了更深的吸引力,因为他们认为佛教可以使人内心安宁、超越现实又“与神共存”。具有神秘东方色彩的藏传佛教,尤其是普摄家居日常、实用性最高的密宗引起美国人极大的兴趣,很快普及开来,在一些地区的影响超过禅宗。禅宗对70年代的美国仍具有迷人的魅力,但已带有鲜明的时代特色,日益趋于西方化。日莲正宗,中国大乘佛教,南传佛教在美国的传播也都有长足的进展。80年代迄今,美国的物质经济发展、科学技术进展均获得巨大的成功,但人们迫切需要的确实拜托这种成功的精神压力,极需精神上的解脱之道。与此同时美国宗教不断朝多元化发展的趋势,也是新的变化。如今美国人对佛教已更为宽容,不仅认同,承认佛教及其团体的存在,而且各种宗教之间兼容并蓄,相互吸收。美国现有40多万佛教徒,其中日莲正宗佛教徒25万。佛教势力主要分布在加里福尼亚、华盛顿特区,其次是纽约—新泽西—宾夕法尼亚州,再次是芝加哥等大城市。全国拥有数以千计的佛寺和习禅中心,500多个佛教组织,其中全国性组织有40余个。这些寺院和组织大都程度不同地接受了某些基督教的社会和文化功能,吸取了基督教的传教方式和组织方式,是佛教越来越带有鲜明的美国色彩,吸引越来越多的美国人皈依佛门。如今佛教在美国这个多元民族与文化的社会中,虽然尚未形成主流宗教,但其影响一直在与日俱增;随着美国人愈来愈强烈的精神追求,它在美国流布将更广泛。
在大洋州的澳大利亚、新西兰、非洲的加纳、南非等国家与地区也有佛教流传。
冷战后,随着世界形势的缓和,世界佛教政治气氛日益淡薄,北传于南传佛教的合作有了新的进展,世界各地佛教界增强了联系。佛教文化旅游事业被大力拓展,佛陀出生地兰毗尼、印度的佛陀故乡、印度尼西亚的婆罗浮屠等圣地都成为世界佛教徒和其他游人的向往之地。佛教界目睹世界政治经济形势的变化,对已往数十年的里程做了深刻的反思,认识到单凭一股民族宗教情感并不能彻底解决国家的事务,对西方文化的影响应作具体的历史分析,不能一概全盘否定。应随着世界政治进展与经济形势的发展,不断对传统佛教观念加以批判性的重新评价与再认识。当今佛教在社会中主要起指导人们伦理道德的精神准则作用。